艸宀谷雜記：秋月花食

秋，總有太多來不及把握的美好想像，得不到總是美好？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大抵都能夠在金黃熱鬧的落葉繽紛裡找到每年一季總會來個一次的交替性感傷。秋日，微風吹得忘記填滿酷暑的裝備，明明是這樣舒服的時光，怎麼會有秋燥呢？或許是秋離開與來臨的速度總是快得仿佛失去那般悵然，身體還來不及脫離熱意，卻又急著迎合涼爽的失調吧。

夏末，木桌上結伴的蟻群試探著往花莖走去，剪斷的截面滴淌著晶瑩的黏液，緊閉的花苞裡包藏不住只有夜晚才肯展露的清香。它們都知道，這朵朵的嬌弱，待會將在甕裡與燙好的排骨，質樸的鹽巴與驅腥的薑絲，烹成一碗碗擁有撫平煩躁、帶走憂鬱的鮮美湯品，幾乎成為佔據童年最美好回憶的排行榜寶座。我家的蟻，一隻隻都同父親一樣是個味蕾精準的美食家，總是不厭其煩地尋覓舌尖的驚艷。

童年的秋初，味道總是比記憶更加精準地告知懷念的力道。曇花與秋日的美好一樣短暫，月下美人的她，卻是厚葉濃綠的仙人掌科，陽剛的姿態，哪裡有什麼月下美人的風情。花苞初現的嬌媚，視覺的雌雄莫辨，更令人期待開花綻放的絕美。

種於頂樓的曇花，是父親精心呵護的阿嬌。到處尋土、耙土、搬土，不畏五樓的腳程，修道地一盆又一盆地把頂樓蓋成花園。坐在機車後座的我，抱著父親的腰，晾著微風，知道待會又得摸著腳下的土，小手指甲沾滿灰黑的泥。父親並未多言過什麼，他種他的、我玩我的，兩人就在沒有加蓋的頂樓，往盆裡加土，戳一個小洞插枝，不斷地重複。

曇花一現的短暫，在我家卻成了永恆。夏末初秋的夜晚成了美好的花開神話，月光下的花苞顫動，緩緩舒展靈白微透的花瓣，綻開花香包圍著所有嗅聞的空氣裡。一朵接著一朵輪次展露一現的短暫美好，望著花開時的奢侈片刻，想著花謝時的鮮香滋味，秋日的李家餐桌盛宴。

父親的栽植、母親的烹調，兒時日常的回憶，習以為常地輕慢總讓人忘了背後辛苦的代償。頂樓的花園荒廢，緩慢地意識到主人早已不在的事實。

成年後的拈花惹草，稀鬆平常的記憶，成了滑落鼻尖的水滴。我的花園裡沒有記憶裡正在夜晚盛開的美人，一盆一盆小巧的香草與多肉，正與我討教著種植的等待，蝦皮買了盆曇花，不久後期待來碗秋月花食，就讓父親與她們同在回憶裡分食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