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事紀：恆星精靈（1-8）

^{「接下來我要帶你參觀恆星精靈的圖書館。圖書館是由『恆識長者』傑格戎頓所打造。這裡收藏了數萬本書籍，全都是傑格戎頓與其隨從，在跟隨克朗迪穆斯旅行的途中蒐集得來。在這裡，你可以找到許多早已被時間掩蓋的古老之書，挖掘被人遺忘的真相或者謊言。」費伍亞頓了頓，語重心長提醒：「不過在此之前我必須先提醒：我恐怕沒有機會讓你碰觸裡頭的書。進入圖書館後，也請千萬別從我身邊離開，更不要對任何一本藏書抱有『特定想法』。圖書館有著嚴苛的戒律，即便是恆星精靈也必須嚴格遵守。最大的原因，在於這裡住著一群護書死靈。」}

^{福貝薩原本還只是無意識地連連點頭允諾，可是當他一聽到「死靈」兩個字，他就急忙停頓下來想要說點什麼。不過已經來不及了。}

^{費伍亞推開了圖書館的大門，逕自走入。他面帶微笑，向福貝薩招了招手，福貝薩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跟上去。}

^{在穿過銅門的瞬間，一股好聞的木質清香便撲鼻而來。在偌大靜默的中庭式空間裡，高聳的書櫃如防衛城樓般整齊屹立，琳瑯滿目的書籍被依照書皮顏色漸進擺放，組合出十分舒服一致的視覺效果。沿牆打造的裝飾線板和位在二樓刻意拉高的精緻格紋窗，使得整個圖書館格外莊嚴慎重。}

^{受到圖書館氣氛的影響，福貝薩在不知不覺中放輕步伐，心神隨著圖書館的寧靜沉澱。他悄聲踩踏漆上防腐油漆的木頭地板，向正在清潔書櫃的恆星精靈點頭致意，同時不忘遵從費伍亞的指示緊隨在後，聆聽他細聲說明圖書館的由來。}

^{「雖然傑格戎頓是出名的愛書人。不過在展開旅途前，他不認識『書』，沒有恆星精靈知道；一直到他隨著克朗迪穆斯深入人類的國度並接觸到這些紙本製物，他的興致至此浮現。」}

^{「傑格戎頓雖然就跟所有恆星精靈們一樣討厭人類，但他從未貶低人類製作的書。他曾經親口陳述，他人生見過的第一本書，是裹上泥巴的薄石片和草編所製成。當時除了克朗迪穆斯以外的恆星精靈都認為那不過是野蠻人類隨手製出的髒陋之物，然而傑格戎頓卻看出了它的價值。他向恆星精靈們展示了刻鑿在石片裡的圖樣與花紋，並誇讚其簡樸卻富有意境的美感。在那之後，傑格戎頓就開始為書著迷。他甚至在脫離克朗迪穆斯的團隊後，特地於返回的路途專程拜訪曾經過的人類國度，蒐集各式各樣的書籍並帶放到他親手改造的房間，也就是你眼前的圖書館。」}

^{「我聽過這個故事。傑格戎頓是不論經歷和膽識都不下於克朗迪穆斯的冒險家。他曾深入過就連堆山者也未曾踏足的陌生地帶，甚至還為了得到一本不存在的書而涉險闖進奎加獸人的部落──那裡的人類誆騙他只為了借他之手掃除獸人。」}

^{「是的，所以後來那些人類死了。而他們遺留下來的書籍……或是類似書的東西，則是被傑格戎頓當作戰利品帶回來收藏。」費伍亞隨便向鄰近的書櫃指了指。「你在這裡見到的書籍有絕大多數都是人類親手寫下的著作。必須承認，人類偶爾能發現非常新奇有趣的觀察。即便他們往往僅能給予膚淺的定論，或是執著於毫無意義的知識與多餘無用的雜論，但至少他們對於書的設計十分講究；不論是文字呈現、有具體形象的圖畫、封面設計以及紙質的選用，都值得讓人玩味品賞。」}

^{費伍亞注意到福貝薩閃爍的眼神，馬上又說：「當然，我必須強調，圖書館內並不是沒有收藏精靈所寫的書籍，但對比人類的著作卻只佔了極少數；會有這樣的差距並非因為精靈們對於書寫毫無興致，而是人類對於延續知識的固執遠遠超乎我們的想像──人類的固執用在錯誤的地方。他們的愚笨與顢頇使得他們雖然有能力探究知識，卻無能善用。我想，創造並賦予書的品賞價值，大概就是人類唯一的可取之處了。」}

^{福貝薩一邊聽著費伍亞那夾帶數落人類不是的言論，一邊掃視著書櫃。}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一本極為眼熟的書名：《帝國與精靈：護絨者的光榮》。這本褐皮老書的書衣有一道讓人痛心的劃傷，封面與封底邊緣呈現凌亂的絨毛狀，從書頁上方能看到明顯的黃斑與夾藏的破損紙片──不過這不影響福貝薩認得它。}

^{貝芮塔吉亞，這是原先應該印在書衣的作者簽字，現已淪為殘缺的花紋了。}

^{他是絕對不會忘記這位至交的。貝芮塔吉亞是偉大的智者，也是值得尊敬的老學者。他很懷念與她在埃久恩的駱馬腳酒館共飲暢談的夜晚，也記得他在那晚是如何瘋狂地向貝芮塔吉亞表達他對《帝國與精靈：護絨者的光榮》的狂熱與崇拜。除了透過木精靈族人傳述外，他對克朗迪穆斯的認識有一部分也來自這本書。}

^{福貝薩惦記這名流浪智者，憂心對方的流浪生涯又將會何去何從。若是貝芮塔吉亞知曉她親手撰寫的著作被克朗迪穆斯的族人收藏，不知又會做何感想？}

^{福貝薩內心還在醞釀著夾含懷念與哀傷的思緒，費伍亞的輕咳聲立即將他喚醒。}

^{「如果驚擾到你的話請容我致上歉意。傑格戎頓注意到了書的價值，並且成功在恆星精靈的交際社會中引起風潮。恆星精靈雖然不怎麼在乎書的內容，但我們仍視書為珍貴的藝術品以作珍藏。也因此，與我們簽訂契約的護書死靈自然會以同等份量的重視來守護書籍──就像我剛剛說的，圖書館有非常嚴厲的戒律必須遵守。要是在未經允許的狀況下觸碰書，可能會招來不太妙的麻煩。」}

^{就在福貝薩還疑惑著費伍亞為何突然冒出這句話，他的眼角餘光注意到在書櫃層板下方，似乎有塊透明的小東西在蠕動。}

^{他湊近一看，發現那裡竟有著三雙眼睛的透明牙齒正潛伏底部。那些駭人的虛無瞳孔死盯著福貝薩舉在胸口的手，看來是做好準備隨時要「修理」他一頓。}

^{「雖然你這麼說，但這裡的書看起來不像是『保存良好』。」福貝薩慌忙把手縮回，並轉向費伍亞不再去看。}

^{費伍亞聳了聳肩。「我們已經盡最大努力了。你得知道，要讓書『恢復原貌』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如果純粹只是修補外觀上的破損，那麼以恆星精靈的技術應該是不難辦到。但麻煩之處就在於裡頭記載了許多連我們都不怎麼認識的文字。這些缺失的內容就算是我們也無法恢復原狀。」}

^{「即使借助護書死靈也辦不到嗎？」福貝薩抬起頭，不經意看到有個長髮披肩的怪物瞪著他看。}

^{「不。那並非死靈的職責，也不在他們能力範圍內。就像我說的，認知有限。對於恆星精靈是如此，對它們而言也是如此……除非你能找到當年與克朗迪穆斯同行的恆星精靈，他們或許還有點印象。」}

^{簡單繞過幾個書櫃後，福貝薩這下子對這間圖書館又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這裡館藏雖多，可是大多數的書都不曾被碰過。館裡每一個角落雖然灑上了能夠防腐蝕、驅逐蛀蟲的香水和薰香，然而灰塵和挾帶少許水分的空氣，以及最致命的關鍵：時間，始終會改變這些書的品質。就算現在看上去沒有劇烈惡化的跡象，未來某天也會迎來崩解。}

^{他是木精靈，並非從一開始就在乎這些。貝芮塔吉亞是改變他認知的關鍵。她讓福貝薩開始重視起書的重要性。見到這些書的慘狀，他難免感到心痛。}

^{他拉了拉工具箱，隨口問：「你讀過這裡的書嗎？」}

^{「曾經大概翻過。說真的，比起翻開它，讓它躺在書桌上還比較有欣賞價值。」費伍亞酸溜溜地說。}

^{「那其它人呢？」他又問。}

^{「我不曉得。也許現在在圖書館裡的這些恆星精靈有讀過，他們是稱職的照料者。大部分的恆星精靈只有在舉辦品賞沙龍時才會出現。也許你可以隨便找個恆星精靈交流看看？」}

^{一名恆星精靈青年捧著一本封面鑲著金邊與複雜雕紋的書從旁經過。福貝薩本想開口喊住對方，但對方率先給了他一個拒絕的微笑，然後將書歸位。}

^{「雖然我知道你對這裡的藏書很感興趣，不過我們恐怕無法幫上忙。」當他們將所有書櫃逛了個遍，費伍亞開口道。}

^{「我知道。但其實我也不是單純想要借書來看，或者說……讓你們代替我讀書。我只是在想，以我的能力是否能夠──」福貝薩原本還想把心中的某個念頭說出口，但很快的，他就發現有更多護書死靈圍繞在附近：他被盯上了。因此，福貝薩只好把作罷。}

^{「我聽得出來你的話語充滿熱忱。」費伍亞只簡單回應這句話。}

^{他們接著踏上二樓的沿牆廊道繞行一圈。有別於底部的木製書櫃，二樓的書櫃是以碩大的斑斕石塊刻鑿而成的特殊書櫃，擺放於櫃內的書籍看起來也遠比下方的藏書還來得陳舊斑駁，翻白的損痕令它們彷彿歷經滄桑的老者，凸留於書頁與角落的紙屑暗示著這些書的壽命早已到達盡頭。也無怪乎這一層樓的書會受到特別照料，這些書幾乎經不起更多的傷害了。當福貝薩注意著這些書時，護書死靈們的關照變得特別緊密。}

^{在福貝薩的悄聲催促下，他們草草結束圖書館的參觀行程。費伍亞將他帶往位在二樓側邊同樣以青銅製成的大門出口。}

^{就在他們準備走出圖書館時，大批長相猙獰兇惡的護書死靈忽然全數圍攏過來，作勢要攻擊福貝薩；好在費伍亞及時站出來阻止了它們，福貝薩才倖免於難。}

^{費伍亞打開門，催促福貝薩立刻出來。門被迅速關上。}

^{「你剛剛有動什麼不好的念頭嗎？」他問。}

^{「呃，沒有。」福貝薩撒了謊。事實上，他不久前確實有注意到一本讓他「感興趣」的書，書衣標題十分直白表明它是一本談論古老工匠技藝的工具書。他一度起心動念想要抽出那本書來看，但這股念頭馬上就被他收回。他沒料到護書死靈對戒律的執著遠比他所想得還要嚴密，連一丁點想法都不能有。}

^{「嗯……看來我該找個時間與護書死靈們好好談談待客之道。至少希望它們別那麼衝動。」費伍亞思索道。}

^{福貝薩轉了轉眼珠，說：「我想……這不全然是它們的錯。謹慎一點總是好事。何況這也不代表這些書有被好好守護著嗎？我想這是值得放心的證明。」}

^{費伍亞露出欣慰的笑容。「說得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