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用聽的之~podcast說書版
上一篇我們大致上介紹了這位宇宙創意宅男藝術家-矢延憲司(ヤノベケンジ),他在孩童時期的經驗,以及出道的處女作品。這一次,我們要來繼續聊聊他後來在歐洲進行藝術創作期間所企劃的「輻射防護衣計畫」,以及這段時間的經歷、與他孩童時期記憶重疊的畫面等等,都會對於他後續的創作有著很深遠的影響喔。
1995年,日本國內發生了許多的大事件,像是關西地區的阪神淡路大地震,東京的地下鐵沙林毒氣事件等。當時正在德國柏林進行藝術創作的矢延憲司,在新聞上看見了如同廢墟般的神戶街景,腦中又浮現出孩童時期大阪萬博的畫面;同時,看見地下鐵沙林毒氣事件中的嫌疑犯,正是跟他差不多世代的年輕人。他開始反思著他們這個年代的日本小孩,大多在日本次文化的影響之下長大,而這個充滿了幻想與不切實際的空想世界中成長的自己,如果一個不小心,犯下這起無差別殺人案的人很可能哪天就會是自己。
由於孩童時期大阪萬博的畫面是他最初的創作原點,而當時人在歐洲的他,為了探索自己究竟能做甚麼,因而開始注意到因為1986年車諾比核災事件而變成廢墟的一座城市「普里皮亞季(Прип'ять)」。這座城市目前雖然是在烏克蘭境內,但最初卻是蘇聯在建造車諾比核電廠時,為了提供給核電廠建造的工作人員與其親屬居住,而營造的模範新市鎮;巧合的是,這座城市出現的時間點正是大阪萬博舉辦的那一年(1970年)。車諾比核災發生之後,當地居民在36小時之內全數緊急撤離,整座城市也彷彿停止在那一瞬間一般,逐漸廢墟化,直至今日。
於是,1996年,為了尋找創作靈感的矢延憲司,開始企劃了他的「輻射防護衣計畫」,希望可以透過再一次的廢墟巡禮,找到自己。兩年後的1998年,他終於穿上自己設計的一套鮮黃色輻射防護衣,走進了這座因核災而被遺棄的城市「普里皮亞季」。為了進到核災後的管制區,矢延憲司設計了一套亮黃色的防護衣,而頭上長出的黑色尖尖的突起物,則是仿造原子小金剛主角的髮型,據說是為了向手塚治蟲致敬所設計。然而,這套看似設計得有點無理頭的「藝術裝置」,其實是有實際輻射防護功能的,不只整套衣服完全防水防塵,甚至在人體的重要器官部位處(如眼睛、胸部、腹部與生殖器等),都埋有輻射線偵測警報器,如果所在區域的輻射量超標,就會發出警報來提醒他。
當時的管制區中,雖然當地政府不斷地呼籲這個區域的輻射量超標(距離車諾比核能發電廠30公里以內),不適合人類居住,但仍有少數不肯撤離堅持長住於此地居民在這裡生活著,尤其是老人家們,甚至還有年僅三歲的小朋友。當時,矢延憲司穿著這身高調的亮黃色防護衣走進了教會,等祈禱活動結束之後,這些老婆婆們看見他說:「我們正等著你來呢!」,接著便帶著他認識教會,而矢延憲司也用身上的探測器尋了一遍,發現教會當地的輻射量顯示為正常值。看見這個結果的老婆婆們開始一陣騷動,比手畫腳地討論著:「這個來自於先進國家(日本)的人幫我們測過了,這裡沒問題!是安全的啊!」、「為什麼政府不允許大家搬回來呢?好想跟孫子一起回來這裡生活啊!」...。
接著,老婆婆們又帶著他走到了另一個村落,遇到了一個應該是喝醉了的老杯杯,或許是因為喝醉了,也可能是代表另一種聲音。北杯不是很客氣地指著他,對老婆婆們說:「這傢伙把我們當成笑話在看啊!幹嘛招待他啊?」,此時站在矢延憲司身旁的老婆婆回他:「人家可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是我們的客人啊!你走開啦!」。當時這位北杯無意間吐出來的一句話,雖然當場讓矢延憲司尷尬不已,但也同時給了他當頭棒喝。在結束了車諾比管制區為期約一個星期的探訪之後,他回去在自己的日記中寫到,當時北杯的那句話,一直縈繞在他的腦袋裡,再加上他在管制區所見的廢墟景象,讓他不斷地思考,身為一個藝術家(表現者)、身為一個人類,他覺得自己有責任、也立志要創作出可以改變世人行動的作品。
還好,矢延憲司從小就在沒有幽默感就無法生存的大阪長大,所以他認為,如果可以用有點詼諧、幽默的方式來探討嚴肅的課題,說不定反而可以更正向地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因此,自從在車諾比的這一段經歷之後,矢延憲司的創作主題從原本充滿幻想式的藝術創作,開始轉為與現實社會有所連結(而且大多是與大事件有所連結),並嘗試著在所有的作品當中,納入了一些軟化嚴肅課題的元素。像是他身上穿的輻射防護衣、以及在車諾比廢棄的幼稚園中所看到的娃娃、在大阪萬博廢墟中看到的機器人等等,後來都常常出現在他的創作之中。希望大家可以藉由欣賞他的作品,轉而可以用正向思考的力量來緩解心中的壓力,並湧出「再生」的力量,克服眼前的難題。
接下來要介紹的這個作品叫做《トらやん(torayann)》,是一個長得有點醜萌的娃娃,這應該是矢延憲司過去作品中最廣為人知的一個系列,而令人意外的是,這個作品最初的創作原型,竟然是來自於他的老爸。
矢延憲司的爸爸就如同許多的日本人一樣,一輩子就是過著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然後老老實實地工作到退休,也認為這樣的平穩生活沒甚麼不好。所以,當時在知道兒子想走藝術這條路時,不意外地當然非常反對;而身為一個藝術家必備的能力,當然就是得對於這些反對充耳不聞地一意孤行,這樣才能成為藝術家XD。某天,當矢延憲司回到老家的時候,突然在客廳裡發現了一個姿勢非常不自然扭曲的人形玩偶躺在那裏,原來,這是退休之後的老爸最近迷上了學「腹語術」而用的人偶,而且還有名字的喔!叫做「小健(けんちゃん)」。
但很殘念的是,老爸的低沉又沙啞的聲音,跟這個可愛的嬰兒人形玩偶的臉完全搭不上,就算是學會了腹語,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於是,家人們紛紛都勸老爸,把人偶賣掉,趕快找點別的興趣吧。意志消沉的老爸也一度同意這個決定了。過了一陣子,矢延憲司又回老家一趟,沒想到這次看到了更衝擊的畫面,原本應該被賣掉的小健(人形玩偶),居然長了鬍子、還變成了稀疏的禿頭髮型(日文叫「二維條碼頭(バーコード頭)」)。除此之外,因為老爸是阪神虎的球迷,所以還幫人偶穿上了阪神虎的球衣,並將他改名為「浪花虎阿北(なにわのとらやん)」,其中的「なにわ」是大阪的地名古稱、「とら」就是老虎、而最後的「やん」則是關西腔裡慣用的尾音(此為NANA濕婦的不負責任翻譯)。原來,這是老爸想到的點子,雖然外型有點讓人不舒服,但如此一來,用它來表演腹語的話,就不會這麼不搭了。
最有趣的是,2003年某一次,矢延憲司正準備在大阪的國立國際美術館辦展時,練腹語術有成的老爸居然主動要求想在兒子的場子上表演,所以當時的宣傳海報上還同時印上了他老爸的名字(不知道的人可能會以為自己是不是走錯地方了吧XD),總之,這就是浪花虎阿北(なにわのとらやん)最初的處女秀了。事情還不只這樣,據說在開展當日,原本預計展出的一件作品「迷你輻射防護衣」突然被偷了。這個作品其實就是我們上面提到矢延憲司在車諾比管制區中,穿的那件亮黃色防護衣,只是這是大約是給三歲小朋友穿的縮小版本。展覽即將就要開始了,正當矢延憲司與整個備展團隊都很緊張之際,一回頭才發現原來防護衣被老爸拿去給浪花虎阿北穿上了,這個來自於老爸的創意,真的是給矢延憲司一個非常大的驚喜(驚嚇?)。
那次之後,矢延憲司常常在訪談中提到這件事情,雖然頑固老爸不太會表達,但透過這次事件的過程,他感受到老爸不再這麼反對他走這條路,甚至以主動參加展覽會來表達對於兒子創作工作的認同與支持。同時,也才領悟到,雖然常常有藝術家說,創作的路上是孤獨的,但他反而覺得如果一直都是自己埋頭苦幹的話,靈感總會有枯竭的一天,但如果可以跨界或跨領域與其他人合作的話,那麼靈感將會源源不絕。就這樣,矢延憲司乾脆就此讓浪花虎阿北出道,將其簡稱為《虎阿北(とらやん)》,並開啟了一連串的虎阿北系列創作;同時,自此之後也開始嘗試與戲劇、舞台劇、作曲家、車廠...等各種不同領域的人合作,開啟了更豐富的創作大門。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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