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書櫃｜《海風酒店》

男孩也記得Tama曾說，人要對陌生的人保持戒心，但也要開放，人跟其他動物不同，你要先表示善意，對方才不會關門。人要跟樹打招呼、跟雲打招呼、跟山打招呼，這樣山才會給你野豬，溪才會給你魚，雲才會下雨。　　——吳明益《海風酒店》

／

這是一篇日記，我必須先告訴你這件事情，以免你會以為這是一篇書評，但可以告訴你，這會是一篇環繞著吳明益、《海風酒店》、三餘書店與高雄的日記。

／

寫在三餘的長演講「洞穴的出口是另一個洞穴：關於《海風酒店》VI未來」之後。

在那之後兩週，我終於又翻開《海風酒店》，第一次讀的時候在生活的縫隙之間，要搶著在八月十三日的長演講之前讀完，疏漏了許多情感，我是說我的情感來不及放進去，只得以匆匆用標籤紙先記下那些觸動靈魂的字句。

（無印良品的紙製索引標籤真的很好用，推薦給大家）

第一次讀吳明益是去年暑假，炎炎夏日裡我讀著《苦雨之地》，正好那時候高雄不太下雨，到了我幾乎忘記雨點打在身上的痛覺和雨水氣味的地步。那時候觸動靈魂的句子是：「我覺得……任何語言，都有表達不了的事。」像是遭受詛咒，後來我試圖尋找自己的語言，找到某一個日子的時候，我幾乎失去語言。

至今我還是深信「任何語言都有表達不了的事」，很幸運地，我最無法以語言表達完全的事是對Ｌ的愛，然而Ｌ知道，我不需要表達完全，他就總是知道。

第一次的《海風酒店》，我以為「（其他字句，或許我不會填上，或許哪天它也將深刻靈魂，所以先不把話說死）」將會是深刻靈魂的，然而在講座之後，在我試圖遺忘什麼之後，是男孩督砮的Tama告訴他的，「人要對陌生的人保持戒心，但也要開放，人跟其他動物不同，你要先表示善意，對方才不會關門。人要跟樹打招呼、跟雲打招呼、跟山打招呼，這樣山才會給你野豬，溪才會給你魚，雲才會下雨。」

你要先表示善意，對方才不會關門。

我總是好喜歡這些看起來普通得要死或像是童言但千真萬確的語言，吳明益總是如此，而且這些事情真的就是理所當然，就是這麼簡單，從來不需要曲折成其他模樣。

我喜歡這樣子被告知這就是活著，呼吸，心臟跳動。

《海風酒店》還有很多其他的事，在此僅談最觸及我靈魂的，接下來會是高雄與三餘。

畢業之後進了書店工作，然而我的書店參考對象一直只有三餘，獨棟老房、傾斜程度傷膝蓋的樓梯、琳瑯滿目的小誌、滿牆的選書。三餘在我常去的身心科診所旁邊，它接住了很多次感到緊張的我，即使我在身心科只是為了拯救我的失眠。

成為一個失眠的人，大學以前的我沒想過這件事。

繞回《海風酒店》，第一次與第二次的當頭棒喝，都是：「路很美，但美麗的路都不好走。」以及「不要想念任何事，不要渴望追回什麼東西，不要期待奇蹟。」

對生命經歷尚淺的我，因此而想起學會不會後悔的自己。

繞回吳明益，初見吳明益是十分魔幻的場景。Ｌ貼心地將我送到三餘，Ｌ與我因為太熱所以首先進入便利商店避開盛夏暑氣，繞著轉著我看著卡娜拉拉（我喜歡這樣錯誤稱呼它）洋芋片茶具組合說著亂七八糟的話，Ｌ突然和我說，妳看那裡。

疑問繞上我，走到飲料櫃前，Ｌ說，那是吳明益。

那個當下很魔幻，因為僅僅只在他建構的文字中認識他，包括《蝶道》、《浮光》或者我仍然最喜歡的《複眼人》，幾乎要以為他不存在於實體世界之中，Ｌ說，哇他是人類耶他在便利商店買東西。

我說，嗯，他是人類耶。五十二歲，我爸也正值這個年紀，但吳明益在署名時唸出我的名字，仍是很震撼的一件事。

僅此，接下來我要閱讀第三次的《海風酒店》。

《海風酒店》與吸過無數次水的宣紙與索引標籤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