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中的某個週末夜晚,在一所地處偏僻的大學校園裡,四周反常地漫著一股薄薄的霧。
在狹長的宿舍走廊上,一個男孩快步地奔跑著,他大口大口喘著氣,從實驗室奔回宿舍,答答的腳步聲迴盪在宿舍裡,令人有種不安的感覺。
他一身冷汗直冒,感覺全身的肌肉都緊繃得十分難受。
因為,在只剩他一人趕工做實驗的實驗室,他相信,他確實看見了一隻眼睛。
他不知道是誰有那樣鮮紅、佈滿血絲的眼睛,閃者詭異的青色光芒,在窗戶的細縫裡,窺視他的一舉一動。
好不容易奔到房間前,他敲著門,才想起室友都出門了,他顫抖地從口袋裡掏出鑰匙,突然間他楞住了,感覺到背後一股寒意襲來,他猛然回頭一看。
天呀!他竟看見有半個人臉,躲在遠處的樓梯轉角,快速縮了回去。
「誰!到底是誰!」他發狂般地衝向前去,卻沒有發現有任何人在樓梯口出沒。
他心跳劇烈地幾乎快喘不過氣了,趕緊回頭開門進入房間,把自己關進了廁所裡。
室友的水果刀和待洗的水果盤,被隨手擱在流理台上,一時之間,發現自己手機忘在實驗室沒帶回來,他有些懊惱,在洗手台前,扭開了水龍頭,朝自己臉上潑了些冷水,試圖讓自己稍微冷靜一些。
水流嘩啦嘩啦地流著,他低頭看著水盆裡慢慢沒入的漩渦,總算讓自己清醒了些。
他想不透到底是誰,這麼莫名其妙地一直偷窺著他,讓他這些日子,無時無刻都陷在一股深刻的恐懼之中。
只是,在他突然安靜下來的時候,在他的眼睛餘光中,他在鏡子反射的鏡像裡,看見了就在廁所門底下的透氣窗,有個人似乎趴在那裡,向廁所裡的他偷偷瞧著。
有人在房間裡!
他反手抓起水果刀,雙手發抖地握著,臉色蒼白地望著門下的透氣窗,他吞嚥一口口水,鼓起勇氣,把門猛然一開!
空無一人。
他緩緩走出廁所,朝房間裡望去,這小小的房間根本也沒地方躲人,他吁了口氣,放下水果刀,癱坐在床上。
他已經三天沒有好好睡覺了,他摀著臉,覺得自己的頭痛得似乎要裂開了。
就在此時,他身體猛然一震。
他沒有勇氣把摀著臉的手從臉上移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轉過頭去看看,在陽台上,那隱約露在窗簾隙縫後面的半張人臉。
他甚至沒有思索,自己明明摀著臉,為什麼也能感覺到,那半張人臉上,鬼氣森森的笑容。
新月黯淡,一聲淒厲的慘叫聲,瞬間劃破了靜寂的暗夜。
清晨,巴黎的街頭還瀰漫著夜晚的餘味,微亮的曙光輕披著這猶自沈睡中的城市,而在這晨曦朦朧之際,幾道黑影卻如鬼魅般,在數棟大樓間來回穿梭。
「嘿!」
展青狐一聲低喝,奮力縱躍過一道約十二層樓高、五米寬的防火巷,七個人影也隨後飛躍而過。
落後的七個人影當中,有人用法語喊了幾句,在替落後的伙伴加油打氣,而當先的展青狐則像是被催眠了一般,不停地在樓梯間、圍牆上縱身翻飛,這片水泥叢林,在他的腳下恍若平地,單手一撐,他竟輕巧地越過了一面二米高的圍牆。
展青狐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彷彿駕馭著狂風,在崇山峻嶺中逍遙奔馳。
就這樣,八個人不斷朝著日出的方向奔去,異於常人的舉止也驚醒了幾個居民,不一會兒,警笛聲遠遠地從街頭那方傳了過來。
當展青狐奔到一處十層樓高的大樓屋頂時,他停下了腳步,落後的那群青年也隨後來到,嘴裡大口大口喘著氣。
「Fox,沒想到......天啊......你這麼厲害。」
為首的一個華裔青年用流利的中文說道,他和這些青年相視一笑,臉龐上兀自流著幾滴閃耀著金黃色的汗水。
展青狐拱了拱手,用流利的法語說道:「很高興和你們比賽這一場,再見!」
說罷,他深吸口氣,提步向前,朝牆外縱身一躍,身子如飛燕般,縱身飛躍到對面一棟大樓的屋頂,竄過一個廣告看板,隨即消失在他們的面前。
遠遠的,展青狐聽見他們驚嘆,和他自己,狂野的心跳聲。
「少爺,你可回來了!」
傍晚,展青狐從機場回到家裡,老周一見到他,立刻叨念了起來,他吐了吐舌頭,「有事嗎?」
「你去法國這一趟,雷警官一直急著要來找你,剛才還打過電話來,我說你待會兒就回到家了。」老周連忙幫他接下行李,展青狐逕自倒了杯水,笑道:「那就說我去國外散散心不就好了?」
「唉!你吃過晚飯沒?我替你下碗麵去。」
老周走入廚房,展青狐則上樓梳洗一番,回到房裡,將行李箱裡的衣物一一整理出來,當他拿起箱底的相片,看著上頭父親穿著筆挺的警察禮服,和自己的合影,鼻頭不禁一酸,聽見老周喚著吃麵的聲音,他趕忙擦了擦眼。
「老爺豁達不羈的個性,你也遺傳個十足十,這回到法國大概又幹了什麼好事了吧?」
老周幫著他將行李整理妥當,他只是裝作沒聽見,一邊吃著麵,一邊看著壓了幾天的報紙,此時門鈴倏地瘋狂響起。
「按電鈴老是按得這麼急,」老周由監視電眼望去,說道:「這幾天雷警官好像很急著要找你,要見他嗎?還是休息一晚再說?」
聽見雷叔來訪,展青狐笑了笑,連忙親自開門迎接。
眼前年紀約莫四十出頭,頂上童山濯濯的警探,正是父親在警界合作多年的辦案搭檔,自從父親在五年前去世,展青狐也很久未見到他了。
「雷叔!」
一見面,雷叔驚喜地抱了抱展青狐,他也回以熱情的擁抱。
「青狐,五年不見,都比我高一個頭了!」
「請進來坐吧!」展青狐道:「最近忙嗎?聽老周說雷叔這幾天有急事找我?」
雷叔和老周打過招呼,也不急著回答展青狐的問題,反倒先問起他這幾年的生活,展青狐喜好冒險,父親過世後這些年,唸書之餘,便到世界各地四處走走,青狐的母親留下許多財產交付信託投資,加上父親的積蓄,讓展青狐的生活無虞。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年紀輕輕就能有這番閱歷,真是了不起,難怪展大哥會這麼以你為傲。」
展青狐笑了笑,老周端來兩杯酒,時候也晚,展青狐要老周先去睡了,便向雷叔說道:「雷叔直說吧!雷叔接了爸這麼忙碌的工作,這麼晚還專程趕來,必定有事。」
雷叔喝了口酒,有些猶豫地思索片刻,深深地歎了口氣。
「唉!是我沒用,跟了展大哥這麼多年,他的本領我卻是一點也學不來。」
說著說著,他從身後的公事包裡,取出了一卷V8錄影帶,苦笑地說道:「展大哥住院的時候,有一回我去看他,他說以後如果我在偵辦案子上頭山窮水盡,就把這卷帶子放出來看,我聽他的話,這些年也靠自己破了幾宗案子,不過最近一件奇案,我實在沒辦法了,便想起這卷帶子。」
展青狐好奇地接過錄影帶,問道:「跟我有關?」
雷叔點了點頭,回應展青狐詫異的詢問。
「我爸之前說過,我媽生前不希望我跟爸一樣當警察,所以才不讓我進警校,更不讓我過問他的工作,我能幫得上雷叔什麼忙嗎?」
「你看了帶子就知道了。」雷叔拿出放影機,接上電視,螢幕上出現了父親熟悉的笑容,展青狐心頭頓時一陣悸動。
螢光幕亮起,音箱傳來父親熟悉的聲音,畫面上父親正躺在病床上,微笑地看著鏡頭。
「小雷,謝謝你還想起我,雖然我們沒辦法再搭檔,不過你會想到這卷帶子,一定是碰上了什麼難題吧!咳咳……」
父親重重地咳著,攝影機旁傳來護士要父親休息的聲音,想必這卷影帶是醫院護士幫父親攝錄。
只見父親揮了揮手,聊起幾件與雷叔一起辦過的案子,那些刑案都是他光榮驕傲的回憶,他緩緩說道:「我知道我這病是拖不了多久了,青狐剛滿二十,我最掛念的還是他。」 平常以為父親不甚在意展青狐的遊蕩四方,沒想到堅強的他仍是長年掛心著自己的兒子。
父親深深嘆了口氣,「他雖然年紀輕,可是勇敢獨立,這孩子我一直很驕傲,要不是小晴臨走前交代,要這孩子單純地長大,我真想送他去當警察,只是他的個性好動,警察工作大概他也受不了吧!」 父親說到此處,會心地笑了笑,展青狐卻早已眼眶泛紅,「小晴」是母親的小名,聽父親說,在展青狐周歲的時候,母親就因病過世了,這些年來,父親和自己相依為命,
對母親也情深依舊,想起自己少年時候,那些在父親眼中許多荒誕不經的冒險舉動,讓父親幾次氣得差點昏過去,展青狐不禁心裡有些後悔。
「青狐小學還沒畢業,就已經看完了市面上所有的推理小說,每次書還沒結尾,他就能猜出結局,他的心思聰穎,當初好幾次我都希望帶他一起辦案,總盼著上陣父子兵的那天,等他二十歲,就跟著咱們一起辦案,哈哈!」
父親的笑聲帶著淒涼苦澀,展青狐擦了擦紅潤的眼眶,螢幕裡傳來護士小姐的聲音,大概是護士小姐要忙,催著父親趕快休息。
父親懇請護士再給他三分鐘,接著說道:「青狐,我其實也沒什麼錦囊妙計給你雷叔,我知道你雷叔的牛脾氣,不到最後關頭,他決不會看這卷帶子,不管怎樣,替老爸幫他在案子上推敲推敲,以你的個性,將來一定有許多異於凡人的經歷,好好善用你的智慧跟勇氣,永遠不要放棄希望。」 父親笑著用手指了指,「盡力就好,不要讓你老爸丟臉啊!」
說罷,畫面便結束了,雷叔嘆了口氣,收起影帶交到展青狐的手上,說道:「這帶子讓你留著吧!」
接過錄影帶,展青狐雙手微微顫抖,雷叔拍拍他的肩膀。
「沒想到老爸這麼看得起我,他以前都只會罵我不務正業......」
「你父親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局裡裡每個人都是知道的。」
展青狐點點頭,「嗯!不知道我可以幫上什麼忙?」
「別擔心,就像你爸爸說的,盡力就好。」雷叔看了看錶,說道:「明早八點我來接你到局裡,希望......」
雷叔面有憂色地,又深深感嘆地說道:「希望大哥有靈,幫我破這怪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