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窺(8)~徐麗兒案始末

由於是高速快門所拍攝的連續照片，所以專家使用的攝影底片相當長，但他只挑了其中出現異常的部分底片沖洗，所以在黃羽的桌上，只有約兩百多張照片，也就是說，在這八片光碟裡，共出現了兩百多個夾帶在連續影片中的間斷畫面。

專家十分細心地分類好各不同光碟內容所拍攝出來的照片，雖說有這麼多張照片，不過幾乎每張光碟內，所夾帶照片內容與順序都是重複與相同，每張光碟平均都包含了三十多張的畫面訊息，只是在不同的光碟所出現的時間上有所差異，照片的內容由於是從電腦螢幕裡高速攝影，所以有些模糊，不過仍然可以清楚辨別照片上的畫面內容。

而且，偷拍影片因為使用針孔鏡頭，造成畫面周圍會有黑影，影片呈現圓形景象，而這些人為加入的畫面，也刻意就著相同的圓形畫面呈現，讓觀看的人感覺，自己不只是在偷窺別人，似乎也正被人從針孔裡偷窺著。

第一張照片內容，是一隻布滿鮮紅血絲的眼睛，駭人的青色瞳孔，在螢幕上置中閃動著深邃詭異的深綠色光芒，原本該是眼白的部分，卻布滿血絲，眼角有汨汨地鮮血流下。

第二張照片更是可怖，那是半張人面的臉孔特寫，五官十分清晰，但從照片裡無法判別是男是女，臉色如屍體般蒼白，嘴角還帶著詭異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慄。

以下的照片，有的是死屍的面部特寫，有的只是個模糊的人形白影，也有一張像是鬼片裡的劇照，一個女鬼的面部全被暗影淡化，只是左眼被強烈凸顯，眼神裡充滿妒恨，

還有個白色模糊的五官，做出驚恐慘叫的表情。

其他照片都是類似的恐怖照片，不是鮮血淋漓地讓人作嘔，就是陰森地令人毛骨悚然，聶警官說，這些照片有些是電腦繪畫，有些則似乎是真實照片翻拍。

「這些照片放在光碟裡，但在我們看影片的時候，竟然一點都沒感覺！」

展青狐訝異地說道，黃羽吸了口氣，壓抑住心中的驚駭，說道：「難怪我覺得在看影片的時候，覺得很不舒服，原來是這些照片的關係。」

這位專家跟黃羽說，他是用五百分之一秒的快門速度拍攝下這些照片，而人的眼睛視覺暫留的速度只有十六分之一，而且對連續性的景象容易產生視覺辨識，這些照片夾雜在連續動作的影片裡，加上速度極快，自然無法令人察覺。

「不過，這是什麼？」黃羽突然指著其中幾張照片，內容對應的時間是光碟最後五分鐘，所出現的三張照片，一張劃著一把尖銳的藍波刀，刀尖還沁著血滴，另一張則是臉上流滿鮮血的男性臉孔，而那把藍波刀，就直插在臉孔上，明顯看得出來是電腦繪製而成。

更詭異的，就是最後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面容模糊，看起來像是穿著白色西裝的立體人影，在白色西裝上，從右肩到左大腿的直線部分，卻被斜斜地劃了一條十分明顯的紫色，這紫色畫得很粗，幾乎佔了衣服比例的一半，而人影的頭部也不成比例的放大，像是Q版的大頭漫畫一樣，頭部被塗上了相當鮮豔的紅色，頭部並沒有繪製上五官。

而且這三張照片，竟然重複地，在短短五分鐘的光碟影片內出現三次。

「這是什麼意思？」黃羽疑惑地說道，展青狐反覆地看著照片，說道：「這些照片會讓人覺得恐怖嗎？」

「或許吧！看到帶血的刀子，還有被刀插進臉，也是滿恐怖的。」聶警官說道。

「就算如此，那最後一個看起來像是一個很前衛的西裝設計圖，這又代表什麼？」黃羽說道。

「我倒覺得後面這三張的恐怖程度，一點都比不上前面這許多張照片來得厲害。」展青狐將所有的照片都仔細端詳一番，嘆道：「難怪這些看過影帶的人會瘋，天天看不同的光碟，而每片光碟竟然夾雜了這些看不見的恐怖畫面，如果又是一個人偷偷地躲在房間，在情緒亢奮下觀看，根本感覺不到這些鏡頭帶來的不舒服。」

「而且最重要的，」聶警官補充說道：「這些畫面都被一個龐大的電腦病毒程式保護，也只能用光碟內所附掛的播放程式才能看，沒有辦法用VCD放影機播放，對方是個心思很細密的電腦高手。」

「為了什麼？」黃羽搖頭說道，「這麼細密的部署，如果只是惡作劇，未免太小題大作了吧！」

「我不覺得是惡作劇。」展青狐說道。

「我也不覺得，不過，目的是什麼？」黃羽問道，展青狐沒有應答，只是撫著頭坐在沙發上，不發一語，黃羽和聶警官則親自送了那位攝影專家離去。

當黃羽再度走進辦公室時，展青狐站在窗旁，看著整個城市的景色，從二十一樓的高度望下去，街道上的人車好像螞蟻一樣，規律地在這做水泥叢林裡緩緩移動著。

「在想什麼？」

「每個人所做的每個動作，一定有動機或目的。」

展青狐凝望著城市街景，說道：「就像這些人在路上移動，每個人都一定有個目的地要去。」

「你覺得，湯姆製作這些光碟，是有另外的目的？」

「根據你們組裡的統計資料，目前因這些光碟而死的人有幾人？」展青狐問道，黃羽不假思索地說道：「至目前為止，已經有二十人了，其中有十一個人是本地人，而且，其他地方所彙報的自殺案件，也有許多死者是精神病發，不知道有沒有關連？」

「還記得廣告傳單上的E-mail嗎？」展青狐問道，黃羽點了點頭。

「我們曾說這個E-mail不是湯姆的，而是三龍幫裡頭某個人的，」黃羽點了點頭，展青狐隨即整理自己的推測，說道：「這個湯姆心思縝密，不留線索，如果按照一般的訂購光碟流程，不但有從E-mail被反追蹤的可能，在光碟寄送、收款的部分，也一定有警方找出指紋或被偵察的風險，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一群不怎麼懂電腦、英文的混混來幫忙賣，這一點，從他們用徒步發傳單、在夜市擺攤，而不是一般用網站銷售的方式可以得知，又或者......?」

「你也知道這些光碟有人用網站銷售？」黃羽微笑地說道，展青狐呵呵笑說：「別誤會，我雖然電腦功力不強，逛逛網站還不成問題，這些色情網站很容易找到，大概只有警察不知道吧！」

「你侮辱警察喔！」黃羽故做生氣地說道，展青狐舉個手表示道歉，隨即說道：「所以我在那位健美先生的房間看過一樣的傳單，那應該也是兄弟幫那群人印製的，所以E-mail自然也是他們的，我們怎麼追查，線索還是離不開兄弟幫。」

「當然，我們會找個時間，要那個叫阿強的，跟我們去那家指定的網咖。」

「不只如此，」展青狐坐回沙發上，說道：「本地人的死亡案例於外地，從統計的觀念猜，光碟銷售範圍應該是鎖定本地，會有外地人死亡，可能是巧合。」

「湯姆將銷售本地的光碟都加上這些畫面，有什麼用意？」黃羽自言自語地說道。

「我不知道，不過我猜想，湯姆也許不見得是本地人，但這案子的動機，一定跟地緣有關。」

說到這裡，展青狐突然想起什麼，說道：「妳剛才說，有個公眾人物也因為偷拍光碟案自殺，是怎麼回事？」

「兩件案子不同，別混在一起，」黃羽坐回座位，說道：「這案子發生三年前了，跟這個偷拍光碟無關。」

黃羽緩緩說著，像是說書人述說一個故事，不過也許是同為女性，她對這件案子的女主角十分同情，言談間流露著許多感嘆。

黃羽在辦公室有訂購報紙，她順手將近日的報導內容翻給展青狐看，展青狐才完全瞭解，原來這件案子竟在三年後，隨著本次的地方議員選舉，重新被社會提起。

其中某份報紙上，十分詳細地刊載了當初案件的始末，倒省了黃羽不少解釋的力氣，報紙上有張照片，是個長相相當甜美的女孩，正拿著弊案的資料，義正辭嚴地質詢。

她的名字叫徐麗兒，原本是中部某所大學心理系的學生，因為姣好的容貌與甜美的聲音，在某位國會議員擔任助理的時候，就被許多政壇中的年輕菁英追求。

不過，徐麗兒並沒有答應任何人的追求，反而在學業與工作上兢兢業業，大學畢業後，被那位國會議員所屬的政黨，推薦為本地議員候選人，當選後還揭發了許多弊案，一時間成為政壇的風雲人物，媒體甚至封給她一個「政壇玉女」的稱號。

好景不常，在名氣漸漲的同時，她的感情世界也逐漸為人所好奇，被一連串緋聞纏身的她，傳說她與許多政商名流交往，而且有些男主角們的年紀，甚至足以當她父親，在議員卸任後，她試圖連任，竟然差了一百多票落選，隔年的國會選舉也落選了。

只是在國會選舉落選後，坊間的某本八卦雜誌，隨雜誌附贈了一片偷拍光碟，內容竟然是他與某位同樣在本地議會，名叫楊名堅的議員，在她的房間裡發生親密關係的全部過程。

這位楊名堅議員來頭不小，家族不但是政治世家，在本地財大勢大，黑白兩道都有來往，家族成員有一大半不是做官，就是做民意代表，楊家丟不起這個臉，硬是讓這家出版社倒閉，不過光碟早已被廣為散布流傳。

案子如雪球般越滾越大，光碟案件迅速成為全國討論的發燒話題，而光碟裡不堪入目的種種偷拍鏡頭，不但被盜版業者不斷翻拍，燒錄成光碟販售，甚至還被人上網提供付費下載，點閱人數短短一週，超過了上百萬人。

身心遭受重創的徐麗兒，在案件後唯一一次的記者會中，多次昏厥而無法言語，不久便傳來了他在自宅房間燒炭，並且吞食安眠藥自殺的消息。

最後警方發現，原來這片光碟，是楊名堅的前妻霍淑玲所偷拍，原因是她認為徐麗兒是拆散她與楊名堅婚姻的元凶，竟在徐麗兒的家中裝設了針孔鏡頭，這片聳動的光碟開了五百萬的天價，轉賣給這家不怕死的八卦雜誌，霍淑玲與雜誌社老闆，在纏訟多年後，最近才分別被二審宣判四年六個月與三年四個月有期徒刑，兩人還試圖上訴。

「原來如此，這新聞我之前看過，不過不曉得來龍去脈，到現在才知道。」

「偷窺，唉，人性最醜陋的一面。」黃羽嘆道：「對一個女孩子而言，真是太殘忍了。」

「報紙上說，徐麗兒還是單親家庭，有個罹患精神病的母親？」展青狐仔細地看著報導，黃羽說道：「說起來她的身世也很坎坷，當時有份雜誌報導，在她六歲時，父親和一個得到遲緩症的弟弟，在一場大火中被燒死，母親也因此長年生病，她靠著半工半讀，才唸完大學。」

「或許，這也是她會追逐權力與金錢的原因吧！」展青狐也長嘆一聲。

下午黃羽命令所有特別小組組員集合，各自分派任務後，與展青狐一同來到看守所，訪視被羈押的兄弟幫眾中，一個綽號叫阿強的人。

阿強的個子十分矮小，帶了副銀框眼鏡，大概第一次被關進牢籠，他哭得眼睛紅腫，

看見展青狐與黃羽，更是驚恐不已。

「別害怕，我們是來問你幾個問題，如果確定你沒事，很快就會放你出去了。」黃羽不愧是優秀的女警官，知道阿強此刻的心情，柔聲地安慰說道。

「我知道，你們問什麼，我都說。」阿強低聲說道。

展青狐稱許地看了黃羽一眼，黃羽微笑地問道：「那好，你跟湯姆認識嗎？」

「我們是在網路聊天室認識的，沒有見過面。」

「認識多久了？」

阿強想了想，說道：「大概有一年了。」

「他提供光碟給你們賣，要怎麼跟你們聯絡？」黃羽問道。

「湯姆不信任任何人，我們只固定每個月八、十八、二十八日在網路上見面，而且一定要在『蜘蛛人』網咖第二十三號的電腦上網。」

「不能在別處上網嗎？」展青狐問道，阿強搖搖頭：「不行，他好像會查IP位置吧！我也不知道，反正一定要那台電腦就對了。」

「之後呢？」黃羽問道，阿強繼續說道：「湯姆會告訴我，最新的餡餅……放在哪裡，我只要每個月把錢匯給他就可以了，不過最近出貨變得比較少，只有幾百張，以前給我們的餡餅數量都有幾千張。」阿強以為黃羽不懂「餡餅」的意思，黃羽點了點頭，表示瞭解。

「你們只賣湯姆的『餡餅』？」展青狐問道。

「湯姆其實只賣『羊肉餡餅』給我們，所以我們還得要找『牛肉』跟『豬肉』來賣。」

「嗯，」黃羽看了看手錶，今天的日期是十七號，她笑道：「剛好，明天我帶你上網咖去聯絡湯姆，你願意嗎？」

阿強猶豫了一會兒，黃羽見狀，立即補充說道：「只要你配合我，我明天就幫你跟法官說情，讓你早點離開這裡。」

阿強一聽，臉色大喜，連忙點頭答應。

黃羽與展青狐步出看守所，展青狐突然叫道：「三龍幫被捕的事，有上報嗎？」

「你是怕一上報，湯姆知道了會逃嗎？」黃羽笑說：「我昨天已經請示上級，把參與圍捕的員警當場全部下達封口令，有一家小報媒體的稿子，我也用關係擋下來了。」

「妳果然還是經驗老到一些。」

展青狐吁了口氣，黃羽笑了笑，兩人打算一同前往醫院探視雷叔，在等待一個紅綠燈的時候，展青狐看見楊名堅的宣傳車隊，正緩緩駛經對向車道，楊名堅本人穿著白色polo衫，披著紫色彩帶，站在一部吉普車上，不停向四周揮手。

「就是他嗎？」展青狐指著楊名堅，黃羽點了點頭。

「光碟事件後，他好像沒事一樣，還到處上電視叩應節目大喊無辜，搞得一副癡情男子的樣子，說要為徐麗兒終生不婚，結果還是被狗仔隊抓到，跟他的女助理有親密關係，唉！政客！」黃羽言談中對他十分不屑。

展青狐仔細看了看楊名堅，此時號誌已變綠燈，後頭的車子立刻大鳴喇叭，黃羽說：「你在看什麼？後頭塞車啦！」

「紫色…..紫色是那個政黨的顏色？」展青狐問道，黃羽說道：「他是無黨籍的候選人，他們家族都是無黨籍的，不過他們的派系在地方上稱為「紫派」，所以紫色是他們的代表色。」黃羽說道：「君子惡紫而服朱，真是一點也沒錯。」

「真有學問。」展青狐笑道，「不過你不覺得太巧了嗎？」

「巧？」黃羽問道：「巧什麼？」

「這位光碟案的男主角白衣紫帶，跟光碟最後那張照片是不是很像？」

「不會吧…..」黃羽皺眉思索，說道：「難不成，要看過光碟的人殺他？不過他這身打扮已經很久了，光碟流傳這麼久，要有人殺他早就殺了。」

「要不要通知他？」展青狐見楊名堅在宣傳車上向四周揮手，黃羽搖頭說道：「派兩名警察保護倒還可以，不過要是說出去，鐵定被拿來大做文章，我覺得不妥。」

「沒錯，如果妳覺得不妥，那肯定是不妥了。」展青狐笑道，黃羽微笑不答，展青狐接著問道：「之後破了案，要對外宣布嗎？」

「應該會吧！照理還是得向外界說明案情，要手中有這些光碟的人千萬不要觀看，我已經要求特別小組向各醫院聯繫，醫院如果接到相關病例，就在不洩漏案情的前提下，摘要地把光碟的內容告訴醫院，讓他們能對症下藥，早點治好病人。」

「還是妳想得周到。」

「不過若不是你，這案子也不會這麼快有眉目，還是得謝謝你。」黃羽說道，展青狐笑著點頭。

車子來到醫院，展青狐向雷叔與小趙告知光碟內容的秘密，小趙知道自己看的光碟竟然夾帶了這麼多看不見的恐怖鏡頭，一身冷汗頓時冒出，雷叔則很高興案情終於有了進展。

「展大哥天上有靈，一定也很高興你把這案子辦得這麼漂亮。」

聽見雷叔提起父親，展青狐想起錄影帶裡父親的付託，心中也覺得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