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青狐保持鎮靜,依舊自然地翻動著桌上東西,假裝找不到任何線索,嘆了口氣,便準備離開。
這套房的設計與一般飯店房間十分類似,一進入套房,右側即是浴室入口,衣櫃則在大門入口的左手邊。
而這落地窗與門口之間的視線,恰好被浴室的側面牆壁隔開,由落地窗那兒所開的細縫觀看,只能看見套房內的動態,卻不能得知門口的出入情況。
這讓展青狐心裡有了一個想法。
展青狐關上電筒,裝作離去,在離開房門的同時,看見門的衣櫃,他打開一看,裡頭塞著一堆衣服雜物,衣櫃門後有面小型的長鏡。
他心下做了決定,故意不關上衣櫃門板,手背輕推了一下浴室門,給自己造出可以藏身在門後的空間,接著打開大門裝作離去,但腳卻沒踏出房間外頭。
展青狐背貼著浴室門後的牆壁,關上大門,在門鎖發出一聲「喀拉」後,房間內立即陷入了一陣令人窒息的黑暗寂靜。
展青狐將身體緊貼著牆,凝神傾聽房內的聲音,展青狐緩緩側頭,勉強可看見那半掩的鏡面反射,看見一部份套房的動態。
展青狐屏住呼吸,靜等著那個神秘偷窺者。
是瘋漢的朋友?
或者,會不會是黃羽自己也前來偵察?
展青狐反覆思索者對方可能的身份,而對方也十分冷靜謹慎,一直過了十多分鐘,才隱隱聽見窗戶被推開的吱吱聲,此刻展青狐看見浴室門口的地板上,由窗外映入的光線逐漸擴大,有個人影正緩緩移動。
那個人走進房內了!
此時展青狐已經可以確定,那個人不是黃羽,因為鏡中背光的黑影分明是個男人,身材中等,一頭短髮。
房內雖然黑暗,但此時展青狐的眼睛已經能適應房內微弱的光線。
男人小心地關上落地窗,在萬般靜寂的房內,展青狐聽見一聲喀達,那是隨身碟從電腦中取出的聲音。
展青狐此刻十分懊惱,怎麼沒想到要察看電腦?
男子看了看四周,似乎打算離去,此刻展青狐已決定要弄清楚男子的身份。
等待男子準備離開套房,通過浴室門口時,在黑暗中的展青狐立刻喊了一聲。
「要走了嗎?」
聲音一出,展青狐立刻出手,男子雖然楞了一會兒,卻立刻恢復冷靜,向展青狐
反擊。
在間不容髮的此刻,展青狐身手矯健,一拳便朝對方腹部揮去,而對方卻是左掌向展青狐面部一揮,右手隨即搭上展青狐的左臂。
「合氣道!」
這左掌揮向敵人面部的動作,是合氣道許多招數的起手式「破勢」,展青狐心念電轉,左臂一彎,手刀立刻向男子的手腕劈去,男子雖然受痛,但仍不言退,反掌揮出,繼續猛烈地向展青狐攻擊,首招交手後,對方竟是不落下風。
展青狐在黑暗中憑著直覺,擋下對方急速攻來的一掌,甫一觸及對方的手腕時,展青狐改變將他擊倒的策略,用上了修習多年的擒拿手,企圖將對方制服。
在黑暗狹小的套房內纏鬥一會兒後,展青狐幾次險被男子用合氣道的關節技摔倒,但發現對方雖然合氣道造詣甚高,但受到套房狹小凌亂的環境侷限,攻擊效果遠不及自己從小就修習的近身擒拿手法。
趁男子一掌揮空,展青狐趁隙朝他胸前擊出極具力道的一拳,男子悶哼一聲,退了兩步,展青狐迅速撲上,反手一扭,用擒拿手法,將這男子壓制在床上。
「你是誰?為什麼到這裡來?」
展青狐大聲喝問,男子用力試圖掙脫,卻怎樣也無法施力掙開展青狐的壓制。
「他媽的!」
男子大罵一聲,展青狐卻聽這口音十分耳熟,尤其他身上的古龍水香味!
「你是王警官?」
男子有些訝異地啊了一聲,展青狐立刻放開男子的雙手,並順手打開大燈,眼前穿著黑色襯衫的男子,就是昨天在黃羽一起到警局的王重山警官!
「你這混蛋小子,來這裡作什麼!」
他氣吁吁地扯起展青狐的衣領,罵道:「告訴你,別以為展登雲有點資歷,就以為你也行,告訴你,我隨時可以用妨礙公務逮捕你,我最討厭你們這些乳臭未乾的小子,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
展青狐一笑,「你說『乳臭未乾』,是指我跟黃警官嗎?而且,警察的公務包括到人家家裡偷東西?」
王重山哼了一聲,不發一語,將展青狐推了一把,氣憤地離開了房間,展青狐本還想問明他為何到這裡,但想到王警官正在氣頭上,不如自己找黃羽問,倒還容易明白。
展青狐離開大樓,想想自己一無所獲,有些煩悶,便逕自回到家中。
過了幾日,案子依然無甚進展,展青狐想向黃羽詢問王重山那晚為何出現在套房,卻再也沒機會碰見黃羽,顯然她的特別小組只想獨立辦案,不願與雷叔和小趙分享偵察資料,倒是朱局長很順從地依公務程序,把雷叔跟展青狐查訪的資料定時向她回報,即使雷叔不斷抱怨,朱局長只淡淡地說了句「官大學問大」。
某天一早,展青狐正在警局跟雷叔討論案情,倒楣的小趙才加入討論一會兒,就被派去市場,支援某個派出所抓盜版光碟,突然間雷叔的手機響起,他接起電話後,神色十分訝異。
「黃警官?」雷叔說道,看了展青狐一眼,接著說:「他在旁邊啊!」
說罷,雷叔將手機遞給展青狐,讓展青青狐有些驚訝。
接過手機,黃羽的聲音依然悅耳,她說道:「我知道你有很多事要問我,不過我先問你,你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嗎?」
「剛剛?」展青狐納悶地問道,「剛發生什麼事?」 黃羽嘆了一聲,「我剛收到消息,現在正開車,要去那個孟同學的家。」 「孟同學?」展青狐猛然想起,驚道:「不會吧!」 「沒錯,你猜對了。」黃羽冷冷地說道,平靜的聲音中仍掩不住一絲驚駭。 「他死了,跳樓自殺。」
展青狐雖早有心理準備,但仍不免感受心頭那強烈的驚懼與震撼,掛上電話後,跟雷叔立即駕車高速前往那位高中生的家中。
「好快,這孩子病發只半個多月就自殺身亡了。」
雷叔感嘆地說道:「是不是這世界要毀滅了?怎麼會這樣呢?」
展青狐沒有應答,腦中只是不停地思索,難道這真是個詛咒?還是一種病毒?
沒有原因,毫無異樣的瘋狂,死前不斷地感覺被人窺視,而最後走上自殺的絕路。
到底是為什麼?
雷叔的車速開得很快,到達現場,兩人奔進大樓花園中庭,看見四周已被這轄區的派出所警員圍起刑案封鎖線,幾條黃色的塑膠長帶,在風中不停抖動著。
幾名刑警正疏散大樓內圍觀的住戶,鑑識人員忙著蒐證,附近住戶則不斷地圍在四周議論紛紛,那名高中生的母親則癱在一旁哭號,傷痛欲絕,黃羽正在一旁安慰著她。
展青狐此時也看見一名特別小組的警官,在現場附近詢問一位法醫,幾名刑警認識雷叔,都上前來問好,並主動報告案情。
「死者的身份我知道了,他是什麼時候死的?」雷叔問道。
「一小時前,從十七樓住家陽台墜樓身亡,沒有發現他殺的情況,手臂有很多割裂傷,是被陽台的碎玻璃造成的,研判自殺的可能性較大。」一位刑警說道,:「腦漿都流了一地,所以沒送醫了。」
雷叔嘆了口氣,展青狐則望著場中那個蓋著白布的屍體,不勝欷噓。
「你來了。」黃羽友善的點了點頭。
「妳的消息好快。」展青狐道。
「只是用了點方法,我特別囑咐這地方派出所的主管,有發生任何自殺案件,都要通報給我。」黃羽將資料交給身旁同來的警官組員,和展青狐一同走到一旁。
「聽說前幾天你跟王警官動上手?」
「是妳派他去那裡的?」
黃羽嘖嘖兩聲,說道:「他是合氣道的高手,你沒受傷吧!」
王重山顯然沒將他被自己用擒拿手壓下的事告訴黃羽,展青狐笑了笑,索性不說,反而問這件刑案的狀況。
「這是他桌上的手記,你可以看看。」黃羽將一本筆記本交給展青狐,接著說道:「我們剛剛發現,他在跳樓前,正在跟一位女網友用網路視訊攝影機聊天,跟我一起來的聶警官是資訊博士,他已經查到對方的IP位置,聯絡上那位女生,待會兒一起到派出所問問。」
展青狐點點頭,這特別刑案小組的力量與資源,果然比自己、雷叔和跑龍套的小趙組合強得太多。
「你們這個特別小組人才濟濟,想必是有頭緒了?」
令人意外的,黃羽神色黯然地搖頭說道:「收集到各地許多相同案例,不過對案情一點幫助都沒有。」
展青狐翻閱這位孟同學的筆記本,裏頭是類似日記形式的隨意書寫,本子上有些文字有特別標註日期,大部分內容都是些社團、課業的記述,也提到跟一位女網友正熱切地談一場網戀,不過從一個月前開始,展青狐就發現了異常。
(昨天我看見的一定是小偷,不過他也太厲害了,怎麼爬上十七樓的?)
他跟母親反應,昨晚看見人影在陽台走動,懷疑是小偷侵入了大樓,可是管理室可是有保懸二十四小時輪班值勤,到處都裝設有監視器,並沒有發現異狀。
漸漸的,他覺得有人潛伏在他家中,甚至上學途中,會感覺有人跟蹤他,連獨自上廁所時,都覺得好像有人正趴著地上,從透氣窗的細縫窺視著他。
(他們不懂,都說我疑心病太重,可是我問他們,有人站在你的後面,你明明看不見,卻也能感覺到他的存在,為什麼?)
沒錯,雖然人的背後沒長眼睛,但是當有人悄悄站在身後,或附近看著你,雖然眼睛沒有直接看見,一般人還是能感覺到有人靠近的感覺。
就科學角度而言,應該是說雖然視覺上看不到,可是卻能靠身體其他的感覺器官,感覺到有人靠近,這其實是一種「盲視」現象。
而隨著日期越近,他的筆跡越凌亂,而且這樣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甚至他會感覺到,當他閉上雙眼入睡,就會感覺有人站在他的床旁,眼睛直楞楞地看著他。
這樣的記述真是十分毛骨悚然,展青狐深吸了口氣。
最後一次記載,是在五天前,他只寫了一個十分潦草的「鬼」字,其他儘是一片空白。
從此以後,這本日記本的主人,永遠不可能再繼續記載下他的人生。
展青狐把本子交還給黃羽,問道:「你們還有發現什麼嗎?」
「你別以為我們會保留什麼,我既然答應跟你一起辦案,有進展就會告訴你。」
「這麼說來,王警官帶回去的隨身碟也沒什麼東西囉?」「一些電子郵件的存檔,沒什麼幫助,如果你要,我可以拷貝一份給你。」黃羽回頭跟聶警官說了兩句,聶警官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一位警察就上前報告,那個女孩已經帶到派出所,可以接受黃羽的訊問了。
黃羽坐上自己的公務車,展青狐跟雷叔則開自己的車前往,車程中展青狐跟雷叔敘述了日記本裡的奇怪內容,雷叔滿臉疑惑地搔著頭。
車程五分鐘便到了派出所,眾人一進入所裡,只見一位女警,陪著一位年輕的女孩坐在訊問室裡頭,她的父母則在所內焦急的踱步,當雷叔跟他們保證只是問一下問題,他們才稍稍露出笑容。
展青狐走入訊問室,看見女孩清秀的臉上,還有驚怖的淚痕,她的腳邊則擺著一部筆記型電腦用的提包。
「她叫何宜倩,是個十六歲的高一女生,跟孟同學認識一年多了。」
她就是日記本裡,和孟同學談網戀的那位女孩。
女警向黃羽做了簡單的報告,黃羽示意讓她單獨訊問,於是眾人暫時離開訊問室,不過大家還是跟著到了詢問室旁的指認室,隔著牆上的雙面鏡,還是能清楚地看見黃羽的訊問過程。
黃羽先溫柔地安撫女孩不安的情緒,跟她聊聊和孟同學認識的經過,從麥克風可以很清楚聽見黃羽甜美的聲音,女孩似乎也被黃羽安撫下來,慢慢說出,自己跟孟同學認識的經過,是在一次偶然的網路視訊聊天結識的。
在黃羽的誘導下,女孩逐漸放鬆自己的心情,等到黃羽說起孟同學自殺時,女孩立刻強烈反應:「不是!他不是自殺!他是被人推下去的!」
聽見女孩這樣強烈的反應,在指認室裡的眾人都有些驚訝,黃羽說道:「聽說他一個多小時前還跟妳在聊天?」
「嗯……」女孩低頭說道:「今天放溫書假,我知道他休學在家了,所以約他上網聊天,他最近變得很奇怪,常常說有人在監視他。」
女孩沈默片刻,眼淚卻從眼眶一湧而出,黃羽沒有打斷她的思緒,只是體貼地遞上面紙,女孩擦了擦眼,接著說道,「剛才我跟他在聊天,他就變得好奇怪,我……我也說不上來……,不過我覺得一定是有人推他下去的!」
「我相信妳,」黃羽說道:「那麼,你們剛才聊些什麼呢?」
女孩的眼淚沒有停止,只是默默地將筆記型電腦拿上桌子,說道:「我每次跟他用視訊聊天,都會用錄影程式錄影留作紀念,我可以放給妳看。」
不僅是黃羽,指認室裡的所有人的心情都十分激動,竟然有這樣的影片留下,如果真有兇手,一定也能找到線索。
女孩打開電腦,黃羽站在她的身旁,因為女孩的座位與電腦位置都是側面對著指認室,眾人看不見電腦畫面,只能從麥克風隱約聽見一些聲音,和黃羽疑惑的神色。
影片只有十五分鐘之長,黃羽看完後,抬頭朝牆上的鏡子看了看,向眾人微微搖了搖頭,但是在場沒有一個人能了解她搖頭的意思。
黃羽向女孩要求拷貝這段影片,女孩猶豫了一會兒,才點頭同意,黃羽做個手勢後走出訊問室,那位聶警官立刻從指認室走出去。
不一會兒,聶警官與黃羽兩人進入訊問室,聶警官此時手上多了一個銀色的隨身碟,從女孩的電腦裡拷貝下影片,之後就讓她的父母帶她回去。
眾人離開指認室,雷叔迫不及待地要求聶警官,趕快從派出所的電腦放出來給大家看,那位所長邀請大家上二樓的簡報室裡,用投影機觀看,可能會比較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