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來山》前傳——〈前世〉

吳姍沐暗戀李杉勝一陣子了，她們在同一個補習班坐在前後座位，最一開始認識時，高大的李杉勝擋住了後座姍沐。

「不好意思。」她輕輕地拍了杉勝肩膀，示意他擋到視線了。

不過，杉勝是一個人去補習的，高中生大多跟同學結伴補習，不過身為省話一哥的他跟班上同學關係只是平平。高三那一年，他選擇自己去市中心補習。

反正他是來讀書的，不是來嬉戲的。

補習班的座位都是劃好的，不能隨意更換，杉勝本來想跟鄰座換座位，但這麼做，反而會擋到姍沐同學的視線。

所以他只好歪著頭，整整上了兩個學期，從高三上學期，直到高三下學期。

姍沐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她當時只是想請他稍微讓一讓，找個姍沐能夠看見黑板的角度，所以她對杉勝的印象很好。

幾個月過去，幾個女孩也跟杉勝變成朋友，有時候會順手替杉勝帶個飲料。當然，是姍沐主張的，畢竟他可是歪著頭，替她讓了讓學習的空間。

不過，其實姍沐老早就偷偷暗戀杉勝了，中途下課時，姍沐的同學去廁所，他起身時，看見姍沐皺了眉頭。他忍不住關心女孩，剛才老師說的是不是聽不懂？

姍沐點頭。

杉勝總是大方地替女孩解惑，畢竟數學是他的強項。

雖然兩個人都是理組生，但兩個人擅長的各有千秋，杉勝數學、物理與化學都是一點就通，但國文、英文與生物總是讓他眉頭深鎖。

姍沐呢，則是生物特長，文科也是一把罩，其餘科目雖然還能夠維持水平，但數學可就差強人意了。當時她還差點因為數學太差，想要改選文組呢。

還好她沒選，否則就要領一陣子22K啦。

他們兩個人就這麼教學相長，雖然杉勝長相不特別英俊，話也不多，但她總是耐心地教導姍沐。反觀姍沐有時候反覆教了好幾次，杉勝也聽不太懂，還會有點沒耐心呢！

不過，杉勝總是笑笑地拜託姍沐再多講一次，姍沐這才驚覺自己脾氣太差了，自慚形穢。

久而久之，她順著杉勝的筆尖，望向杉勝教導她時面帶微笑的神情，讓她忍不住產生好感。

不過，這樣的心情，她一直藏在心裡。

再過幾個月就要準備大學考試了……我不……我不可以談戀愛，再說……杉勝看起來根本對我沒意思呀！

「你們兩個人的名字很像耶，念起來很像。」姍沐的同學有一天這麼說。

不過，當事者兩人，卻是同學這麼一說才發現。

只是巧合吧？姍沐笑笑地回應。

大學放榜後，兩個人都考了不錯的成績，不過，他們兩個的學校一北一南，姍沐留在台北，杉勝則考到了南部大學。

那天，姍沐約了同學想跟杉勝聚聚，她們去了補習班附近的咖啡店，幾個人說說笑笑，好不愉快。

姍沐兩個同學都說晚點還有約，提早離開。咖啡店裡，只剩下杉勝與姍沐。

這是倆人第一次獨處，如今沒有功課當成媒介，姍沐本來以為會無話可說，但她們卻是無話不談。

啊……其實是姍沐講個沒完沒了才對。

「要不要去公園走走？」杉勝提議，他說咖啡廳的冷氣吹得他直發寒，他怕冷。

「你怕冷？」姍沐拿了自己拿來防曬的外套，說可以讓杉勝披在肩上，她怕熱。

同一時間，鄰座男子也將外套讓給了女朋友。

兩個人偷聽到隔壁座位談話，忍不住笑了起來。

「怎麼我們是反過來的，哈哈哈哈！」

兩個人笑聲太大聲，惹來鄰座男子的不滿，杉勝向男子道歉，一邊憋笑，一邊拉著姍沐的手。

「我們結帳，出去吧！」

姍沐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那天她們在公園走著走著，竟然聊到錯過最末班公車，姍沐顯得苦惱，雖然走路回家只要半個小時，但已經太晚，覺得有些危險，但又不想打擾父母親過來接送。

杉勝提議，要不自己陪姍沐走回家。

「俠女願意出借外套，那我就奉獻肉身保護俠女吧！」杉勝開了玩笑。

連續幾個禮拜，她們兩個都會約出來聚聚，不過，她們這幾回都會特別注意公車班次，以免再發生慘劇，畢竟杉勝當時充當護花使者後可是鐵腿好幾天呢！

直到了兩人準備各奔前程的前幾天。

杉勝未來住學校宿舍，父親趕在開學前排了休假想要載兒子搬家當去宿舍。但公司臨時安排會議，說當天不能休，杉勝只得提前南下。

這導致姍沐猝不及防，她這陣子也總算向同學坦承自己暗戀杉勝的事情，同學們講好要幫她告白。

就像是高中男生起鬨、點蠟燭，放煙火的那種告白一樣，其實就是為了替告白者壯膽。高中女生雖然不搞這些排場，也會精心安排，她們訂了蛋糕，畢竟姍沐的生日恰巧就是開學前三天，也是杉勝原定南下的前一天。大伙想一塊替姍沐慶生，順便在最後，讓姍沐說出自己的生日願望……就是跟杉勝交往，也算是給杉勝驚喜。

但因為杉勝父親臨時告知，杉勝打了電話給姍沐，向她道歉，父親臨時說要提早一天，也就是隔天一早就要開車載他南下，自己或許無法替姍沐慶生了。

明年姍沐的生日，他一定會到場。

姍沐已經知道答案了，他並不喜歡自己，否則一定會排除萬難向父親爭取，不然也可以搬完家後，隔天再趕回台北。

雖然臨時沒有朋友的後援，但她還是約了杉勝出門。

「現在？現在已經九點多了。」

「對。」

她們在公園聊天，漫無目的的散步、說著言不及義的話語。

遲鈍如杉勝，似乎不知道姍沐要做什麼。

不過，幸好他還算會做人。他從後背包掏出了一副藍芽耳機，說這個要送給姍沐當作生日禮物。

姍沐看見這是個未包裝的禮物，還真是哭笑不得，她知道這副耳機要價不斐，杉勝肯定花了不少錢，但她不能收。

「這是我爸媽送我，考上大學的禮物，但我覺得這個比較適合妳。」

姍沐啼笑皆非，啊……畢竟是理工直男嘛。

她們倆人便在大庭廣眾下推來推去。

「我不要禮物，我只要你。」姍沐脫口而出。

話一出口，她們兩個人都愣住了。

我剛剛說的是什麼鬼話……我竟然……我竟然告白了？

不，那不算告白。

吳姍沐將頭髮勾在耳後，清了清喉嚨說道：「李杉勝，我喜歡你。」

杉勝嚇了一跳，從頭到尾，他就只把姍沐當成朋友……他當然對姍沐有感覺，不過，他還不確定那是哪一種情感……他也沒想過姍沐會在這時候告白……他們再來可是要各奔南北。

我……我可是要去南部的呀。

姍沐見杉勝遲疑未回應，她也知道告白失敗了，脹紅著臉。

這時候，電話響了，姍沐的媽媽來電。通常這種情況，我們不會接電話的，但是氣氛太尷尬，姍沐接起電話。

「妳媽媽在催你回家了齁？」

姍沐點頭，月光下，杉勝並沒有看見姍沐掉了眼淚。

「我陪妳回家吧。」

「不……不用，我今天想要自己回家。」姍沐轉頭離開，她以為杉勝會追上她，但是，傻白理工男也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望著女孩離去。

姍沐轉身喊道：「你如果交女朋友了，要告訴我唷！」

「好，妳也是呀！」

「李杉勝，我們要保持聯絡唷！」

「好！」

不過，上大學後，兩人各自忙過嶄新的大學生活，她們雖然都會保持聯絡，但杉勝不常回台北，她們見面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杉勝曾經邀請自己的大學同學來台北玩，順便跟姍沐的同學聯誼。

不過，畢竟姍沐告白失敗過……至少她是這麼相信的，她後來總是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跟杉勝相處，但她也盡其所能地表現自己最好的一面……在杉勝同學面前。

或許他們能夠幫上忙也不一定？

姍沐以為那年寒假兩人能夠再續前緣，不過，杉勝爭取到出國交換的名額，那個寒假，他並不在台灣。

一年級下學期時，姍沐從杉勝的同學那裏聽說，杉勝出國交換時，似乎跟當地一個女同學相談甚歡，好像談戀愛了。女生好像大二要來台灣讀書。

姍沐心頭一酸。

他果然是不喜歡我的呀……

她難過了好一陣子，那時候外系的一個學長積極追求，她便先於杉勝交了男朋友。

姍沐並未兌現承諾，沒有主動向杉勝分享此事。那年暑假，兩個人約碰面時，姍沐的男朋友竟一塊出現。她向杉勝介紹……這是自己的男朋友。

她礙於男朋友的要求，只好勉強讓這個跟屁蟲出現。

場面頓時顯得尷尬。

幸好，在那之後，她們的互動趨於正常，或許是各自也都有男女朋友了，（事實上，杉勝後來並沒有跟外國交換生交往，而是跟打工結識的女同事交往）。

她們的互動變得宛如一般朋友，特別要好的異性朋友。

她們各自結束了好幾段戀情，但雙方並沒有同時單身過，所以，她們也不再有機會再交往。

好幾年過去，杉勝仍然是理工直男，省話一哥，姍沐也仍然是積極主動的獅子女，她的男朋友再也無法干涉她與杉勝的單獨約會，即便杉勝當時並沒有女朋友。

比較可惜的是，杉勝大二開始加入了學校的登山社團，成大山協。他迷上登山，加上杉勝他們較常攀登中南部的山，與姍沐的距離就更遠了，所以她們的見面次數越來越少。

姍沐曾經想過要為了更靠近杉勝，一度詢問能否加入杉勝的登山行程，但她們始終未成行。

那天，她們先是約了以前常去的咖啡店碰面。

杉勝預告下個禮拜他要去跟山友一起挑戰妻來山，沒法出來跟姍沐碰面。

妻來山？有這座山？

杉勝告訴姍沐妻來山的故事。

姍沐覺得好美，她問了問杉勝，以她菜雞的實力能不能一起去挑戰。

「不行，你還差得遠。」

「那我要怎麼做才可以跟你去爬妻來山。」

「你可能跟我多學著點……我們先從簡單的山開始爬起，不過，妳不是最怕熱了嗎？」

「高山不是都很冷嗎？你才不是最怕冷了嗎？」

最後，兩人竟然談定，以後衫勝要帶著姍沐去爬山。

「你以後要帶我去妻來山哦！」姍沐說。

「這就要看妳的努力了。」杉勝笑著說。

姍沐想起以前，杉勝耐心地教她數學的神情……只要自己願意學，加上杉勝的教導，自己一定可以克服萬難的。

聊了好一會兒，咖啡店的空調也越來越冷，隔壁座的情侶，男子遞給女子外套，禦寒。

杉勝忍不住偷笑。他問姍沐，要不要借他外套。

姍沐發現，這個往常談話中，傾聽多、但少話的男子竟然在虧她。她忍不住推了杉勝，卻不小心撒了杉勝滿褲子咖啡。

那可是滾燙的拿鐵。

我用不到，任何人也不許用的概念。

但杉勝反應也很快，他立刻拿水杯裡的涼水冷熱中和。

「你這樣看起來真像挫屎又尿褲子。」姍沐雖然急忙道歉，但她還是忍不住開了杉勝玩笑。

「傷腦筋，我晚點要約會耶。」杉勝這才說朋友幫他介紹女朋友，晚些他要搭車去赴約，但家裡沒人，他剛好又忘記帶鑰匙。

「我買條褲子給你吧。」姍沐笑著說，然後問：「有圖嗎？」

我要看看有沒有我正。

如果有，你不准去……如果沒有……你更不能去。

不過，上面那段話，姍沐沒有開口。

姍沐這次真的借了外套給杉勝，不過不是披著讓他禦寒，而是讓他在買褲子前，暫時遮擋褲襠。

她們去了一趟大眾成衣量販店，只為了符合杉勝的穿衣風格。不然，姍沐可是很想要替姍勝大改造一番，但她想想就覺得不平衡，我幹嘛要替別的女人打扮杉勝？

姍沐也會開車了，她跟杉勝說好人做到底，乾脆載他去赴約吧。

「如果你跟這貨真的能順利交往，你要請我吃飯……要很貴的那一種。」杉勝坐上副駕駛座時，姍沐跟他說。

但是，她並不希望杉勝交女朋友，她再度補充：「如果這個妹子不怎麼樣，換我請你吃飯，然後以後你去爬山……只要不是太難的山，都要帶我去。」

「一言為定。」杉勝笑著說。

姍沐這時候，萌生了跟男朋友分手的念頭……如果杉勝這次不成，我肯定不會再輕易放棄了。

李杉勝，你是我的。

兩個人在量販店磨蹭許久，加上在車上聊天，竟然錯過了好幾個轉彎，見赴約的時間快到，姍沐也心急了起來。

我不想他跟對方看對眼，不過我也不想害他遲到呀。

「沒關係、沒關係！」杉勝笑著說。

這次綠燈，姍沐起步稍微急了一點。轎車準備上高架時，她們是直行車，但一台闖紅燈的汽車朝她們撞了上來。

轎車打滑，直接撞到分隔島，安全氣囊炸開。車子翻了好幾圈，一陣天旋地轉，引擎竟然也開始冒出微微火花。

姍沐昏迷不醒，杉勝倒是勉強有意識，他勉力解開駕駛座安全帶，將車門推開。

這時候路人圍了上來，他們見到駕駛座的車門敞開，趕緊過來抱出駕駛，正當他們準備營救副駕駛時，發現杉勝的安全帶卡死，一時解不開。

引擎爆出一陣小小的火光，但現場沒有人帶剪刀，大伙無能為力。

杉勝知道態勢不對，對眾人大喊：「讓開！」

他這一聲，讓好心人退了幾步。

砰！

前座陷入一片火海。

杉勝在火焰中，不斷哀號著。

姍沐也被爆炸聲嚇醒，她睜開眼睛，看見副駕駛座的杉勝。

她推開救她出來的善心人士。

「小姐，不要……不要過去！」

第二聲爆炸。

砰！

姍沐被炸離。

「今天松山區發生一起死亡車禍，一死一重傷，準備上ＯＯ橋的直行白色自小客車被闖紅燈的藍色休旅車撞擊，白色自小客車隨後撞擊分隔島。事故發生後，白色自小客車陷入火海，女駕駛雖然在副駕駛以及善心人士的協助下及時逃出，想再折回已經爆炸的事故車救男朋友，受到第二次爆炸波及。」

「據悉白色自小客車是一對交往多年的情侶，由女朋友駕車，男性副駕駛在事故當下盡力援助昏厥的女朋友……但因為引擎爆炸不及逃生，當場死亡，女駕駛則性命垂危。我們會再追蹤最新情形，藍色休旅車據悉沒有喝酒，也沒有用藥，自稱是機械故障，車輛暴衝。」

「我們收到最新消息，昨日松山區發生的死亡車禍，女性駕駛到院搶救後，經過一天仍然不治身亡。」

螢幕上映出兩個姓名。

吳姍沐（24）

李杉勝（24）

她們終於交往了，至少媒體是這麼說的。

吳姍沐，以為她們遲早會交往的，但沒想到卻是要等到世界末日，兩人才能修成正果。

她們倆個也是等到往山下縱身一月時，才想起過去的種種。

※

「你讓我等太久了吧。」吳姍沐抱怨道。

「遲到總比不到好。」李杉勝笑著說。

她這時候才記得，她就是喜歡上那個微笑的。

後記：

故事結束，畢竟這是七夕徵文嘛。最後還是繞回愛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