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隨筆｜硫磺島之殤

硫磺島之殤

  海風刺耳的劃過，海浪如怒濤般拍打著岸上的流刺網，我的故鄉並沒有海，因此一直對海洋有所嚮往，卻也沒有想過會葬身於此。這時，沙灘雙方，正在激戰，我願為帝國盡忠，但是望向眼前如斷絲的人偶不斷倒下的士兵們，不僅也感到惋惜，年輕的生命啊……。使出最後的力氣撐起中彈的身體，舉起了軍刀向部下們喊到：

  「戰局已無可挽回！兵團發動總攻擊戰到最後一兵一卒！我將一如往常在諸位前頭！」

  「天皇陛下萬歲！衝鋒！」

1944年春末，我收到上級的命令調任到太平洋戰線的小笠原群島，擔任要塞指揮官。這是自結束香港戰役回到本土後，時隔兩年再次被調往前線。我在前往硫礦島赴任的戰艦甲板上，凝視著大海，站在我身旁的是我的侍衛官二宮，眼神一向堅毅的他正看著自己懷錶後的照片，聽說出征前他的女兒才剛出生，這對只有二十來歲的小夥子肯定是件十分興奮的事吧，但或許是因此，久違的從他的眼裡流露出一絲膽怯。

  「栗林中將，我們這次出征，要多久才能回國呢？」

此時的我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只笑這對他說，

  「像往常一樣打完勝仗就可以回去了。」

  此時太平洋戰場的戰況十分嚴峻，我軍節節敗退，就連我這個犯了錯被調回本部的將軍都重新得到了機會，成為了新編陸軍第109師團師團長，而我這次從司令部收到的作戰計畫，只有五個字。

  「死守硫磺島」。

1944年初夏，我接任小笠原兵團長職務，開始指揮硫磺島上的防禦部屬。考量到美軍開始登陸作戰後，硫磺島將是最前線，因此我將裝備精良的兵團司令部遷移到硫磺島上就近指揮。以現在的戰況敵軍登陸後我們難以在島上反擊，所以我下令構築堅固的地下坑道，希望將計畫轉成長期抵抗的游擊戰，但，人生總是事與願違。

  「長官，海軍司令部希望您將部隊部署在地面，死守島上機場，保證海軍飛機起降！如果您不照做的話，海軍將停止一切對島上陸軍的空中掩護！」

  「混蛋東西！」

  我在不得已下只能妥協，沿著海岸建構了全長十八公里的海濱陣地，並要求所有防守陣地的士兵做好長期抗戰的覺悟，也嚴格禁止士兵發動萬歲衝鋒或者自殺。另外，我也下令將所有島上的平民強制疏散至父島避難，看著百姓們上船離島的隊伍，我也無奈地注意到年輕士兵們的眼神開始流露出恐懼與迷茫，似乎一種無形的壓迫氛圍正渲染著整個師團。

  1944年入冬，但在太平洋的島嶼上似乎看不見這個季節的身影，忽然，一聲巨響，有一架美軍的戰鬥機被防空炮擊落後墜毀在島上，美軍的飛行員跳傘後奇蹟似地存活下來，很快的，這名重傷的美軍就被綁到我的面前。

  「長官，請下令馬上將這個混蛋斬首示眾！」二宮憤怒的對我說。

  「把他帶下去治療。」

  「長官！美軍絕對不會醫治日軍的！」

  「小子！你見過美軍嗎？幫他治療！」我高聲喊道。

  二宮遵從了我的命令，但可以看出他的眼神依然充滿著憤怒，我嘆了口氣，心理也是滿滿的惆悵。依照戰爭法，我們不能傷害已經投降的俘虜，但是對這些每天看著同伴一個個死去的年輕士兵們，這些所謂人道主義的界線又在哪裡呢？

  當晚，二宮被逮捕了，原因是逃跑。

  我看著這個跪在眼前不斷顫抖，曾經充滿銳氣、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問到。

  「為什麼逃跑？」

  「所有人都不想活了……所有人都想獻出生命……但我不想！我真的想回家再見見剛出生的孩子……還有我的妻子。」他說。

  「我們的職責是阻止敵人侵占此地，而不是希望能活著回家！」

  「但是我們難逃一死……這是必然的結果不是嗎。」

  「為了祖國奮戰直到最後一兵一卒……只要能讓日本的孩童多活一天，我們誓死奮戰就是值得的。」

  「長官……我自小被教育應該光榮的為國捐軀……為天皇付出生命，但，到底怎樣才是真正的效忠天皇呢？」

  我嘆了口氣，無言以對，只解除了他侍衛官的職務，並把它重新編回部隊。過了幾個禮拜，我收到了二宮陣亡的訊息，以及幾封他還來不及寄出的家書。

  「花子，妳大概不會收到這封信吧，但是我只關心妳跟小寶寶。長野現在入冬了吧，注意自己跟孩子都要穿暖一點，別著涼了。我過得很好，戰爭就要結束了，或許明年春天我就能回家和妳見面，我愛妳。二宮岡次郎。」

  1945年立春，戰爭接近尾聲了，我們只剩下步槍，彈藥耗盡，沒有清水，軍隊士氣一片低迷。其實我知道我們任務已經完成，美軍原本預計五天攻下硫磺島，但自我到任以來我們已經堅守了八個月，不過很可惜的，奇蹟似乎到盡頭了。

  美國軍艦、轟炸機對硫磺島進行強烈轟炸，在美軍海軍陸戰隊進行第一波搶灘時，日本海軍無視我的命令，擅自使用岸砲進行反擊，卻也因此導致陣地位置暴露，結果被殲滅。而我依然指揮部隊死守，對美軍進行強烈的反擊，也成功對引入內陸的美軍造成大量的傷亡。

  直到最後，我向本營發出了訣別電報，並召集了所有殘部，就如同每支日本軍的結局一樣，帶頭對敵軍陣地發動玉碎衝鋒，而，這也是我最後的故事。

1945年春分，日本東京。陸軍本部收到了栗林忠道中將的訣別電報以及衝鋒預告，陸軍本部認可了栗林中將的功績，破格晉升其為陸軍大將，53歲的栗林忠道成為日本帝國海陸軍中最年輕的大將。

  〈訣別電報〉（註）

在戰局的最後關頭回想，自從敵人進攻以來，麾下將士皆以驚天地泣鬼神的鬥志戰鬥。

敵人海陸空全面的優勢下，我方宛如赤手空拳。 僥倖小勝之時，卑職將十分喜悅。

我不指望你們會因為一次次的敵人來襲而倒下，因為你已經死了。

我為你道歉，因你不願意把這個重要的地方讓給敵人。

如今我們彈盡糧絕，只能思謝皇恩，絕地反擊，粉身碎骨而不後悔。

我們要做的，只是為了守衛主島，讓皇土永遠安康。

我們要將皇軍的戰力發揮到極致。

當你們最後一次站在這裡，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和感受的時候，我們衷心地希望帝國的必勝與安泰。

回到父島、母島後，我軍在我指揮下的部隊不會有任何敵人的進攻，所以我們有信心能夠打敗他們。

註：〈訣別電報〉引用自維基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