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說這裡有全台唯一提著籃子的觀音菩薩嗎?」玉堂又問了一次。
譩譆:「對啊大姊,利洋宮這裡才有提籃觀音。」
正營滑著手機,一邊念出網路上的文字:「卯澳漁港這裡曾經入選十大魅力漁港的什麼<心靈角落>主題啦!」
金津和白環已離開海水浴場,她又嘀咕著說:「現在來貢寮還吃得到蜈蚣菜嗎?」
白環:「妳是要問幾次啊?不管了我時間到了,我兒子還在家裡,我要回去了,不然妳就再去找找再回家啦,既然難得來這裡,應該也要去逛卯澳漁港,聽說那裡有個石頭古厝。」
送走白環後,金津真的去了卯澳漁港,莫名奇妙的走到了石頭古厝,看見旗幟與紅布條,原來今天有蚊子電影院活動,將放映幾部台灣創作短片。當她正在觀望現場時,「金津!」正營發現了她。她轉頭,回了個略顯尷尬的笑容:「怎麼竟然會在這裡遇見你……們!嗨阿姨,妳本人看起來比阿照片年輕欸!」她發現了在他後面的玉堂與譩譆。
「妳本人看起來也很可愛啊!我還以為就這樣見不到妳了。那看起來我們還是很有緣啊!」她笑著幾乎要去拍金津的手臂了,金津稍微後退一步,對正營說:「你該不會想要看那個什麼短片吧?」
譩譆開口了:「既然遇到了,就一起坐下來看吧,如果不好看,就聊天啊。」她看看手錶,「快要開始了!」再抬頭,和金津的視線對個正著,短暫的互相打量對方幾秒,玉堂和正營也附和著:「對啊,那就先坐下來吧。」他開始移動,「我再給妳看我們今天買的東西……」他興奮起來。
短片<我的阿達情人:馬戲篇>就這樣開始播放。
金津等人都看傻了,互相我看你、你看我,正營還揉揉自己的眼睛。
譩譆:「為什麼我們全上鏡頭了?全都是我們的本名欸!可是後來哪有發生那些事?」
金津望著她:「還是那些其實是妳心裡想做的事,妳雖然沒做,但被演出來了?」
迎面而來的是譩譆挑釁的神情,她正要還擊,就聽見玉堂用衣服遮蓋自己嚷著:「靠夭啊,我們的事情被亂演一通,還被別人當做電影在看?多丟臉啊!有沒有人在看我們?」
正營:「我看不懂欸,它是在說我們會變成動物嗎?騙肖喔,怎麼可能啊?他是魔術師嗎?」
譩譆看看現場觀眾,怎麼連同他們只剩十幾個人而已,一開始不是還有更多人嗎?都在什麼時候走掉了?
承光、天容、秉風一直都待在播放現場,青靈帶了五個朋友也坐在觀眾席觀看,少澤、洪紅與通里則坐在一起互相輕聲交談,在討論他們的演技,這是他們第一次演電影,三人因此成了朋友。玉堂看見他們的竊竊私語,還以為他們在談論自己。
散戲了,正營站起來走經洪紅他們三個人身旁時,覺得他們異常眼熟,好像在哪見過,似乎才剛看到沒多久!他回頭盯著他們看,正要想起來,只見承光朝他們走過來,咦,怎麼這傢伙也很眼熟?啊!不是電影裡演導演的那個人嗎!沒想到金津先開口了:「呃……!請問你是那部電影的演員嗎?」她心想,是帥哥我才會主動問的。
承光微笑而深沉的向她說:「我就是導演,是我演的沒錯。謝謝妳們留下來看片。」
玉堂不懷好意的打量他:「你就是導演喔?那我請教你,我們什麼時候有去幫你演過電影了?我怎麼不知道?」
譩譆也接話:「你是把我們催眠了還是怎樣?」
「你老實說哦!」正營手叉腰:「你最好是給我們一個交待。」
青靈走了過來,「他也只是其中一個角色而已,你要問的應該是我!」
全部的人都朝青靈看去,包括承光。「一起找個不受打擾的地方坐下來吧,我會跟你們說的。難得大家竟然全聚在一起了。」她看看大家打量的眼光,「酒水我招待!」指指前方:「那個影展臨時辦公室的空間勉強還可以,我跟他們說一聲就可以讓我們待了。跟著我走吧!」
正營看看玉堂,她說:「走就走,去看她到底在耍什麼花樣!」
青靈望向她的五個朋友,他們很有默契的向她點頭,也跟上她的腳步,包話在場所有人。
「我只有橄欖酒。」青靈招呼大家在大桌子旁找椅子坐,為大家倒酒時說:「但這是我精心釀造的,喝了可以沉澱心情、放鬆身心、幫助消化、思緒清明。」
看著譩譆半信半疑的拿起小杯子,她繼續說:「而且很好喝,溫潤滑順,爽口不澀。」
玉堂只是瞪著她看,青靈微笑:「喝了有事我負責。妳會說,我要怎麼負責?就憑妳?對,就憑我!憑我就是創造出你們的人,不是片中那個女作家哦,而是創造出那個女作家!是我造出了你們所有的人。」
她轉頭望向坐在她後方,包括曲垣在內的那五個朋友,「除了他們五人以外,你們全都是我筆下的角色,我是片中那個女作家背後的作者,而我的朋友曲垣願意被我寫入書中。」
現場一片嘩然。
承光:「所以說,妳寫下了我,我寫下了我電影劇本中的女作家,女作家寫下了她的書中人物,再回過頭來由我串回我的電影。是這樣嗎?」
「總之是我寫下了你們全部。你那樣的理解方式,是試圖要由縱向時間軸的角度來理解先後因果。但如果以橫向來看,全部都可以打散開放,任君自由排列組合,一種排列就是一款故事。你越想以前因後果、先來後到的模式理解原因,就會越覺得複雜而無理可喻。」她凝視著沉思中的承光:「其實我甚至原本沒有想過要搞得那麼複雜,但沒想到你們各線都各自想要自由發展,於是就形成你看到的各種插播與方向各異的箭頭,組成錯綜複雜的彎曲線。而我沒有阻止。雖然你們是我創造的角色,但小細節你們是可以自由發展的。就像你的命盤決定了人生大方向,然而仍有很多你可以揮灑的餘地。」
天容大惑不解:「但,照妳這樣說,我是妳虛構的妹妹,曲垣是妳真實的朋友,可是,妳也和承光、秉風往來。我們這些人聽起來是各自處在不同維度的存在,怎麼可以分別的往來互動,現在又全聚在同一個時空呢?」
「很簡單,只要我隨時願意穿梭於其間就行了。你們可以原地不動,但我可以分別去拜訪你們,就像做家庭訪問那樣,只是我的學生分住在異世界的各種向度裡。」
秉風:「這是一種去中心化的概念嗎?每個人都可以從他所在的次元出發去連結他者,而且可以跨越任何限制,從自己的存在之處發出影響力、做球、接球、指定天涯的比鄰來參與。每個人都是個小站,只是有些人身為多線匯集的樞紐,就會看似由他創造了一條新的支線,例如像是承光、女作家所做的事?」
「你的比喻真是太棒了,不愧是我所生過最鐘愛的孩子之一!」青靈開懷的笑了起來:「我知道這些聽起來都太不可思議而難以理解。但既然無形之中大家竟然"不遠千里"來相會,想必心裡已準備好接受不可置信的天方夜譚,來沖刷早已僵如水泥的腦袋與心情吧。但願稍後我的能友們可以幫忙我解釋點什麼。不過,永遠解釋不清就是了,bug無所不在,像極了人生。暢銷懸疑小說也有沒解釋完全的瑣碎小地方,但那不是重點。小說只是小說,就像人生只是人生。別再皺著眉頭了正營,有點耐心吧。」
她又看向金津,「經歷完了電影裡的馬戲團之後,再回來以金津的人身與舊識們重逢,有什麼感覺嗎?」
金津張大雙眼看著青靈:「經歷完馬戲團?妳是說,電影演的全都是真的嗎?連我們變成動物都是真的嗎?」
青靈只是微笑望著她:「妳覺得呢?不要聽別人講,要自己去感覺。我特別只問妳,因為妳的特能是強大的感受性,而且妳的信念就是以感覺做為結果、目標的判斷方式,不管對錯好壞,只要妳能感受到正向的感覺,對妳而言那件事就是正向的。反之則反,就算硬拗,妳也會把人事物拗成妳認定的感覺。」
「天啊妳好瞭解我,原來我是這樣的人……」金津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青靈心想,別忘了妳的人設就是我下的啊孩子。
金津若有所思:「難怪我在看電影的時候,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可以想像自己變成一隻狗,雖然我真的很喜歡狗,阿富汗獵犬我也很喜歡,小時候看<家有賤狗>時,就超喜歡裡面那隻一身雪白、一頭長髮的阿富汗獵犬,想要像牠一樣優雅漂亮,結果我變成完全相反的人。」她低下了頭,神情落寞。
「但妳的願望曾經成真了呀,就像在馬戲團的生活一樣。」青靈提醒她。
金津一抬頭:「蛤?天啊!我都忘記這段小時候的夢想了。看到電影裡面我要變成狗的時候,心裡有一種很開心的感覺,但是馬上就恢復理智。我現在才發現,其實那時候是有一種奇怪的感動。現在回想……好像我的人生中有些事情發生但我忘記了,只記得一些莫名其妙的感覺。」
「那妳今天和正營他們巧遇時的感覺呢?」
「老實說,很奇怪的感覺……,要怎麼而呢,我明明認識他,卻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認出他之後又是開心的,好像終於又見面了,又可以一起做些什麼事,而且,」她停下來思考:「而且,好像是想做一些跟以前完全不同的事。」
青靈:「那種重逢的感覺,以一生中別的例子而言,有時候,我們會遇到一個陌生人,卻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對對對!然後遇到正營是另外一種感覺,但都是那種奇怪的感覺。」金津略顯激動。
青靈面對著玉堂與譩譆的方向,他們這一掛人都坐在同一個角落,「你們這幾個人,我稱之為撢結石的這一組人 ,」她掩嘴而笑:「不好意思,在我的草稿大綱裡,是這樣稱呼你們這幫人的。」她繼續:「在馬戲團的那段經歷,促使你們心中不約而同的暗自決定,你們靈魂的下一個角色體驗,都想要再返回撢結石這一段,再續前緣。這次,想要以最和平而溫馨的版本,去圓滿那場體驗。」
她又看向金津:「所以,妳會有開心的感覺,甚至,你們全都真的樂於一起看場電影。只不過,一開始的挑戰總是比較多,看到過去式那些紛紛擾擾的曾經。」撢結石組員無人說得出話,只是聽著青靈又說:「你們的靈魂就這樣應我的徵召住進我的小說裡,於其中進行了幾次"移民"般的時空、媒介轉移,然後回來,回到現在。」
她轉頭:「老師,要不要幫我補充?」再轉回來面對大家:「曲垣是我的老師,你們就理解成他和我一起寫小說,一起悠遊於各個異世界好了,這樣比較簡單。」
曲垣突然被點名,雙手一攤:「任何關係都能因為愛而長成別的樣子,最大的決定因素就是愛,於是你們重新排列了,我們看到的就會是另一種故事。一切是那麼的動態有機,每一個版本都是,也都存在,互有影響力。看電影時就是重播那個版本。而且你們不是說,實際上沒有做出跟電影裡一樣的後段劇情嗎?是一樣的道理。」
承光:「出於恐懼時,也會自行改版重刷。大家看到的電影內容,其實跟我原版的劇本不同。我最先決定的"受害者"是金津,玉堂和正營處心積慮用計讓金津未婚懷孕後,讓她在開心愉快的環境裡安胎做胎教、生下兒子,然後母子倆想盡辦法用計把她趕走。他們要的只是小孩。而譩譆從頭到尾只是他們對金津虛構的角色,根本沒有這號人物,只是為了誘激金津的醋意、以及找理由去金津家、借她的機車、增加流氓陣營的派系等等。但"演員們"在做角色排列時,流動出他們自己內心想要體驗的互動關係與真實動力。我驚訝之餘成全了他們的心意,大改劇本。所以,才變成你們現在看到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