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想紅的話，我現在截圖你們的預算需求公開到粉專，保證馬上紅，活動當天千人來看笑話。」
那是一位出書無數的老師，很感激她花了整整三十六分鐘，告訴我她的想法及建議。
辦過許多許多推廣活動，每次都在少少的預算中求變化，偶爾奢侈揮霍一下，想盡辦法以「免費體驗」的名義吸引遊客前來。
不知不覺中，已然忘記初衷是什麼。
辦農業推廣活動，最重要的目的不是幫農民行銷水果嗎？
某個活動辦理前幾個月，我已經開始規劃，一次比一次提前籌備，就是希望能完善整個活動。
當然，前提是長官沒有介入。
並不是每次都如此幸運，可以任我自由發揮。這次長官提出了想法，希望可以結合創意DIY體驗活動，並給了我一位老師的名字，要我去接洽。
「我知道坊間的導覽體驗行情價都在XXXX元左右，但我們重在體驗、不在精緻，以XXX元接受大家報名。某某老師很有名，你去請她設計。」長官如是說。
聽到他的預算，我心已涼一半。這價格講出來都覺得羞恥，我根本不敢跟廠商提啊！
我查了查長官所提供的老師資訊，硬著頭皮撥電話過去。
「老師現在不在，請將構想寫下來，傳訊息給我們粉專。」對方表示。
於是我整理了長官的想法，簡單敘述活動內容後，將資訊提供給對方。話說那個預算低到太過羞恥，我還偷偷加了一點上去，然後預估人數減少一點，讓數字不要太過難看。
唉，往好處想，至少離活動還有好幾個月，我還有調整的空間。
傳訊息過去後，對方已讀。相信老師需要時間回覆，我留下電話，等待回音。
隔天有事出差，接近下班時才回到辦公室，看見螢幕貼了一張便利貼，寫著老師的名字及電話。
老師打來過！
第一次那麼希望同事先在群組告訴我，這樣我在外頭就能趕緊回電了。
儘管身旁的同仁已經開始收拾包包，我決定撥電話過去。
「葉小姐嗎？我昨天看到訊息後，今天一早就急著打給你，可是你不在。」老師講話很快，口齒清晰。
「你們這樣搞會出事的。低價位雖然辦得到，但要犧牲很多原料，你覺得這樣DIY做出來的東西，有人敢吃嗎？」老師非常直接表明。
我啞口無言，只能跟著附和。因為我也這麼覺得。
「這種體驗類的活動，各地已經做到爛了，根本不會吸引人來，便宜也沒用。這個價位不要找我，你找在地社區去處理，他們敢用的材料，我不敢用。硬加上去的『創意』只會不協調。你們要不要思考一下，到底為了什麼而舉辦這場活動？」
對呀，我們辦活動是為了什麼？
「……讓水果聲量提高，吸引大家來本地遊玩、買農產品。」我只勉強擠出一句。
「對呀！但你們現在想做的根本沒辦法達成，如果想用低價去吸引人，我跟你說，一千個人就會有一千個負評。」老師頓了頓，語氣加重，「你們確實會紅，但會是負面的紅。」
「你們想紅的話，我現在截圖你們的預算需求公開到粉專，保證馬上紅，活動當天千人來看笑話。」老師這樣說道。
我有些嚇壞，雖知道她只是誇飾，仍然覺得害怕。我也只是聽長官的指示行事而已啊。
「其實我可以不用跟你講這麼多，但我覺得你們是公部門，時間也還夠，還有機會改善。這個作物的文化底蘊很足夠，你有考慮從民俗故事下手嗎？」老師前面重話說完，語氣從容了些，開始告訴我一些替代方案。
我一邊應和一邊做著筆記，但越寫心越沉。
這些方案，要花的錢太多了。長官一定不肯。
老師講了許多可以運用的方向，我一一記下來，也坦然向她承認我們預算的不足、長官的觀念。
「那我只能說，感謝他的賞賜，但我們可能沒有合作機會。」老師相當淡然，開始細數她之前與公私部門的合作經驗，有良好的互動、也有人情壓力下的不愉快案子，種種都透露她的經歷與能力。
結束通話後，我茫然了，一方面知道老師的建議是正確的，另一方面也知道長官只會叫我另外想辦法，不找這位還能找別人。
我們總是辦些譁眾取寵的活動，沒有長遠為農友考慮的規劃。民眾來活動會場吃吃喝喝後就離開了，真正留下消費的少之又少。
身為一位領薪水做事的公務員，其實我不需要思考這麼多，乖乖照長官的意思做就好。
但果然覺得不踏實。
我打開活動計畫書，重新審視整個計畫。
我能不能從現有的預算中，挪用一些來做老師建議的內容呢？
長官要求的體驗活動還是會做，就找社區執行、簡單處理。應該不會真的黑紅吧，嗚嗚嗚。
至於其他系列活動，我想嘗試結合老師的建議。如果這次不能結合，那就下次提計畫時寫進去。
不想就這樣認命。
離活動日還有好一段時間，從一開始的志氣高昂、頹廢後振作、到現在心有疙瘩，這樣起起伏伏的心情我相信還會持續下去。
這就是辦活動的滋味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