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爭、校園、對於情感的探索,或許是所有青春必經的反叛掙扎吧。
在剛解嚴的校園,有一位剛入學的美術系新生梁季微(李玲葦 飾),真誠且直率的與美術系師長的教條發生碰撞。此時,系學會發起反抗教育僵化的罷課行動,季微在爭取創作自由的同時,遇見了系學會長王毅光(張洛偍 飾)與他的女朋友魏青(葉曉霏 飾)。自此,三個人的親密關係產生變化。
學運、抗爭、激情的學生,解嚴後的臺灣社會似乎擁有了無限延長的保鮮期,直至今日仍能成為討論的焦點。在觀賞預告片時,我反覆想起十年前楊雅喆導演的作品:《女朋友。男朋友》,一樣是學運期間,同樣是三人之間、同性之間的情感牽連。
但是,《青春並不溫柔》描述的經驗與情緒,似乎更為「個人」一些。兩相比較,野百合學運的訴求直接要求政府開放政治民主,然本部作品的原型:「文化大學罷課事件」如同電影所述,追求的目標為個人的創作自由、高壓的教育規條鬆綁。
主角們的索求與想像相較來說,似乎也更為個人化一些。梁季薇真誠且單純的追求創作與情感的自由,王毅光在抗爭中渴望關注、他人的愛與話語權。
即便本部電影的敘事將梁季微作為第一視角,但我仍私心的將自己帶入魏青的角色。跟著鏡頭,我一步步感受她的反抗、不安,以及期望的自由。家世顯赫的她透過參與抗爭,嘗試擺脫禁錮自己的牢籠。因此,執行了種種外人看起來瘋狂脫序的行為:教育部、絕食、佔領系辦,也許理智的邊緣是現實的牢籠,唯有衝撞疆界,她才得以在瀕臨溺水之際,感受理想的空氣。
「我原本以為我們有一樣的訴求。但後來才發現,好像所有人的想要的都不一樣。」
在曉以大義的抗爭面前,更渺小、更私人的「嚮往」,是導演與角色隱藏在框架底下的反動。
季微率真的問到:
「自由這件事,好像要努力爭取才可以擁有,但我們本來沒有嗎?」
然而,何謂自由?
幸與不幸,在曉經人事之時,未曾經歷社會從封閉走向開放的過程,唯一有印象的「太陽花學運」,也消逝在我瘋狂長高的年紀。正因如此,我享受著前人爭取來的自由大放厥詞,卻鮮少對螢幕上的激烈與流血產生發自內心的共鳴。
然,這份「個人化」的抗爭,賦予我新的觀點。
創作,應有自由表達想法、體裁的權利,美術亦然,寫作亦然。我能自由地在這裡大放厥詞,無論讚賞或批評,且擁有不被教條規範、評價的權利,以及恣意表達想法的勇氣,應歸因於前人經歷的傷口與血跡,才讓漫漫長路上的我們,有所畏懼的底氣。因此,誰說抗爭一定要心懷天下呢?不須曉以大義,仍然能在未來的某一天,獲得自由說話的權利。
「我不懂得怎麼愛人。」
「你還是去談正常的戀愛,比較簡單。」
也許我對魏青的移情與偏愛,源自於雷同的困惑與不安。又或許是因為,我們滾燙的青春裡,都有淚滴與溫柔的海滿溢。
她是個充滿矛盾的人,關於家庭、關於情感、關於生命。誕生在黨國高官的家庭,卻急欲擺脫逼仄的枷鎖與標籤;輾轉於異性霸權的世界,卻嘗試尋找不同的關係與愛情;厭惡著煩悶乏味的生活,卻又在生命真切流逝之時感到痛苦,找不到求生的意義,卻也害怕面對真正的消亡。
在魏青緊握鋒利的碎玻璃時,我看著鮮血淋漓的傷口,一同感受她在絕望與不敢死去的邊緣掙扎。我和她一樣矛盾。誠如她對生命真誠的叩問,我也反覆對「存在」的意義與價值感到困惑,至今仍未找到出口,卻也不敢真正的死去。我與死亡之間,相隔著一片存在的汪洋。
於她而言,活著僅只是靈魂裂縫中滲出的一片蒼茫,心如死灰卻又不知從何改變起。也許於我亦然。
紅塵太輕,茫然太重,壓跨了佝僂於人間的我。
與此同時,不懂得愛與被愛,又為我們的相似處添上一筆。我們都曾在不同的個體身上尋找自己缺失的一塊,卻永遠無法補足。也許只有被愛著,才能在其中感受到活著的實感。透過他人的體溫尋求慰藉,以及對方的陪伴,我倆方不至於虛空的消逝。
所幸,青春在淚滴之中,透過另一人的直率與勇敢,許與魏青一片湛藍。
「有時候因為遇見了一個人,你突然打開了另一個世界。」
搖晃的公車、斜陽,琥珀色的瞳孔在光影裡浮動,閃爍著另一人的身影。漫長的抗爭終將結束,她的迷茫和矛盾,被世界給予了答案。爾後,賽雪的襯衫與白色針織衫經常同時出現,細膩的掌紋也有了另一人的溫暖。
自此以後,兩人面朝大海,感受春暖花開。
愛與傷害、抗爭與自由,皆為未來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