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遇過怪人嗎?——評《有鬼》中見鬼的虛偽

2023/11/28閱讀時間約 0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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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鬼》是一部以光和暗來說故事的電影。


片中籠罩生死與記憶明暗面,雖生猶死的怪人與經由不斷回想而雖死猶生的女友是主線之一;空間的明暗對比,彰顯著怪人和真真一家人迥異的生活場域;而聽力、智商、性向選擇,則不時點出社會中方方面面想擘分正常與怪胎的意圖,挑戰「正常人」的觀點或反應。


「怪人!噁心!有病!」公車司機或鄰居的洩憤語套在獨來獨往,沉默寡言而屢愛吐口水的主角身上,自然成為觀眾認知的第一印象。西裝筆挺的老人為何總愛惹眾怒?這懸念隨著一位少女闖入而出現破口。


擅闖怪人家卻不慎遺落手機的許真真,藉追討手機開始跟著怪人,要求出讓窗口讓她拍下證據。物質面坐擁幸福的她,開場就是和母親頂嘴的畫面。看似不耐煩不知足,隨著劇情推展,觀眾卻能漸漸發現她內心壓抑著無法對人言的寂寞與衝突——維持家中不虞匱乏的父親偷偷外遇;維持家中窗明几淨的優雅母親,其實重男輕女,內心更藏著對家教小鮮肉的私心愛戀。傳統桎梏,虛應故事,無以為「家」的所在讓少女窒息,於是她打算靠證據揭開虛假面紗,她錄下對面公寓說:「這男的,我爸;這婊子,不是我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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弔詭的是,攝錄的影像為真,卻不見得能改變現實。每個人面對現實的想法如此不同,強加他人往往是悲劇之始,走進怪人生命,赫然發現本為避風港的公寓,成為永遠悼念女友的暗房。怪人堅持每日從衣櫃拿出一件洋裝,放在床上與之同床共眠,彷彿能就此借衣還魂。只是魅影現身之際總語帶譏嘲,面對幻影指控沉默不語的怪人回憶二人相處,觀眾卻始終未能看見怪人的臉,僅是怪人女友身影自顧自地絮絮叨叨。


扮演默默守護角色的怪人長期處在暗面,失去摯愛且帶病的她,晚年刻意把自己放在群體中央,穿著自製西裝,每日只來回搭公車,四處吐口水,就算外界罵聲再激動也依然故我。以上行為足以被鄰居排斥,讓公車司機拒載,可真實原因無人願意探究。仔細一想,這豈不類似許真真的處境?幸而,暗面轉光,片中所有人都在「假裝」時,少女反倒漸漸從怪人身上得到情感連結的契機。


當人自以為正常與正義,往往對正確傲慢,顯得格外「虛偽」。《有鬼》最後,真真被母親誤以為援交而興師問罪,怪人在街上遭鄰居故意公開丟還按摩棒時,真真試圖加入戰局,保護怪人。真真對怪人態度轉變甚至捍衛,是導演暗示的新頁。


以《嘔吐》傳世的沙特(Jean-Paul Sartre)曾說:「他們講的最好的故事就是冒失鬼和怪人如何受到懲罰。」見鬼的規範,說不定才是主角吐口水的理由!也是導演透過《有鬼》,幽微提出對正反明暗框架的省思。


(本文為TIQFF 台灣國際酷兒影展2020年邀稿)

陳育萱
陳育萱
彰化人,東華大學創英所畢業,曾獲時報與林榮三文學獎、文化部藝術新秀與美國佛蒙特藝術中心駐村作家,作品入選《台灣民主小說選法文版》、九歌小說及散文選。著有短篇小說集《南方從來不下雪》、《那些狂烈的安靜》、長篇小說《不測之人》,散文集《佛蒙特沒有咖哩》,與版畫家林達祐合作繪本《在黑夜抓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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