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光臨ーー」照例在客人推門而入的時候,大家都會往門口瞄一眼,並喊歡迎,喊完看清來人後林輕棠卻愣住了。
沒有想過會再見的人,余悠辰。
「你好,有預約嗎?」櫃台的妹妹禮貌詢問。
「有的,我是預約三點的余先生。」
簡單的確認過後,櫃台妹妹領著余悠辰往裡面走,進來以後他的眼神就在四處尋找,走了幾步看見林輕棠,他笑了,和櫃台妹妹說了聲抱歉後,直接走到了林輕棠面前。
「阿棠。」
「你怎麼會在這?」林輕棠的語氣稱不上友好,也不到惡聲惡氣,聽上去平板又緊繃,極力忍耐自己釋放出任何情緒。
原來自己還那麼在意。
「來看你。」相較林輕棠,余悠辰一派輕鬆。
林輕棠聽了不答,反倒是向櫃台妹妹伸手拿了單子,示意自己來,櫃台妹妹於是把單子給了他。
林輕棠看了一眼預約的項目,對來人不冷不熱道:「先跟我來。」
既然都來了,有什麼話坐下再說。
余悠辰,在林輕棠剛入行的時候,同一間店工作的前輩,和其它人總是嚴厲又愛使喚人不同,他臉上總是掛著讓人安心的溫柔微笑,耐心的跟林輕棠說該怎麼做、該注意什麼。
「你們幹嘛那麼兇啦,阿棠你跟我來,我跟你說怎麼做。」
「你手很好看欸,絕對是吃這行飯的,別氣餒,你別看我現在這樣,誰還不是從頭學起的呢。」還總是鼓勵他。
那時候為了多學點,打烊了林輕棠會留下來獨自練習,余佑辰發現了以後不但沒說什麼,還開始留下陪著他練習。林輕棠問他幹嘛這樣,余悠辰也只是笑著說自己可不能被晚入行半年的後輩追上了。
因為這個原因,他們兩還乾脆承包了關店打烊的事情,一起收拾、一起練習、一起討論將來。
後來林輕棠一直很想知道的一件事,就是那天晚上,自己到底有沒有親了他?
「喝點什麼,茶、咖啡、還是水?」走到了位子,林輕棠暫把思緒拉回到現在,問了眼前人。
「溫水就好。」
「好,等我一下,你先坐。」
走去倒水的途中,林輕棠又回憶起了那個夜晚,他也許是醉了,但並不糊塗,但余悠辰的反應卻叫他摸不透。
那天也是自己生日,他們兩個收店以後,余悠辰突然拿出了一手啤酒和一個小蛋糕,他很驚喜,兩個人就坐在店外的台階上喝了起來。
「你怎麼會知道我生日?」林輕棠忍不住問,畢竟自己也沒主動說過什麼。
「我其實是早上看到手機跳的通知才知道的,看你好像也沒有特別要跟誰過,中午還問我晚上要練習上哪種卷子,想說都知道了,總不能什麼都沒有吧。」余悠辰說話帶著溫文儒雅的氣質,和啤酒加在一起,讓林輕棠感覺自己更醉了。
夜晚的風很涼,卻吹不散自己頭腦發熱,林輕棠又喝了幾口酒,半開玩笑的說:「你對我這麼好,不怕我愛上你阿。」
真的喜歡,就是拿不起也放不下,只好用玩笑當藉口,半真半假的試探。
「你沒有嗎?」余悠辰沒有反駁,卻是反問。
這句出乎意料之外的話讓林輕棠反而是有點醒了,一時分不清他是什麼意思,怎麼都不像拒絕,如果沒有意思何必試探?他們兩對望,余悠辰的眼神含笑彷彿在笑他不敢承認,於是林輕棠伸手貼上余悠辰的側臉,吻了上去。
余悠辰沒有推開,卻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是說道:「醉成這樣,不要再喝了。」
他還想追問,就被余悠辰塞進計程車送回家了。
林輕棠有時候會懷疑那是不是自己醉糊塗了做的一場夢,余悠辰就像沒事人一樣,也沒再提起過那件事,待他一如往常,或甚至更好一些?
就在林輕棠想著也許不追問更好,給他一些時間,至少兩個人的關係是一直變好時,余悠辰卻突然跳槽離職了。
「阿棠,我想站的更高,看的更遠一些,你不想嗎?」余悠辰和他告別的時候,看著他一臉明顯失落的樣子這麼說。
他想,當然想。只是他曾以為自己不只是一個被告知的人,以為余悠辰會先和他聊聊,就像他們留下來練習的時候總一邊編織的夢想。那一刻余悠辰看起來好遙遠,遠的林輕棠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追問,有沒有資格,只狼狽的說了祝福的場面話。
「我走了你們可別欺負阿棠。」
最後一天余悠辰還陪著他關店,還特別去跟店長說自己走了沒人幫自己,要大家輪著收拾關門。
他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從此特別痛恨關店,尤其是一個人。
林輕棠端著水回來在余悠辰面前放下,看著他內心五味雜塵,事到如今又來做什麼呢?
「你今天預約了染髮,要染什麼色,要不要給你色卡?」林輕棠乾巴巴的開口,果然還是無法平常心保持友善態度。
「染什麼都好,你覺得適合我就好。」余悠辰一點也不生氣,好脾氣的像是在哄著他:「阿棠,我們快三年沒見了吧?」
三年,還沒有久到讓自己能夠心如止水,余悠辰以前可不會說出自己覺得好就好的話,他一臉任林輕棠發瘋撒潑的態度,讓他直接湧上一股強烈的委屈,很想佯裝沒事卻做不到。
「你到底是來染髮還是來敘舊的?」
「都是,你生日那天我回去以前的店裡看過了,才找到這裡來的,阿棠,我好懷念以前我們一起練習的時候,還想到了我們曾經互相剪壞對方頭髮的事。」余悠辰說到這裡停頓了一會,從鏡子裡看著林輕棠,見他表情有所軟化,又繼續說:「就很想來看看你最近好不好。」
他竟然還記得自己生日,林輕棠跟著他回憶開始節節退敗,本來想再冷言冷語說什麼,最後卻只是有些恨恨道:「你不怕我又染壞你頭髮,說不定我和三年前一樣差勁。」
「那我只好認了。」余悠辰笑的毫不在意,他聽的出來他氣消很多了。
「好,你等著,我去調色膏。」
林輕棠回來的時候,不只是帶著色膏,還戴上了眼鏡,余悠辰身旁泛著紅色光圈,光圈並不比別人亮多少,也許是亮一點吧,也就一點,光圈的亮度究竟代表了什麼?值不值得?長不長久?會不會幸福?
撇開這些不想,真正最叫人在意的是,余悠辰頭上頂著四個大字ーー頭破血流。
林輕棠當場像是被從頭到腳淋了一盆涼水般的,清醒了。
一瞬間,喜歡一個人的卑微,被那四個字毫不留情揭開,心裡某個地方在隱隱作痛。他喜歡余悠辰,過去總不停的在猜測他在想什麼,一直暗自衡量兩人的關係到哪一步了,明明親都親了卻不敢追問。
余悠辰想他就來了,還大大方方的說懷念那段時光,自己的心為此就不再平靜,然而余悠辰說的那種懷念和自己一樣嗎?
他曾經太害怕失去不敢深究,如果不是這幾個字,他大概還會騙自己,就算不完全一樣,他在余悠辰心裡也是特別的,繼續裝著糊塗享受余悠辰對自己不明不白的好。
他想自己還是喜歡余悠辰的,但憑什麼就會頭破血流!
如果他不再自欺欺人,也許余悠辰也會改變,林輕棠沒被那幾個字打擊到,反而是決定爭取一次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