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外出工作時,在台大校園,經過地質系館的時候,望見銀杏樹。
立冬之後,小雪節氣雖已過,大雪也在即,可偶爾白日裡,天都還溫熱,也許如此,所以這棵銀杏也還未秋黃,倒是一路上幾處楓香已見點點紅艷。大抵樹就是這樣,最是知冷知熱,暖了就冒新芽開花,涼冷之時,光照少了,或轉色或葉落。
想起蘇軾《贈劉景文》裡的句子「一年好景君須記,正是橙黃橘綠時。」我每次讀到那些個關於橙黃橘綠的詞,腦裡除了橘與柿,還會浮現明治神宮外苑的那條金黃大道。
奶奶第一次出國到日本,在明治神宮外苑,看到那澄黃的銀杏大道時,爸爸問她:「午水某?」她抬著頭,在陽光下,眉間微皺的用閩南語回說:「金水馬金吵」(很美但也很臭)。那天的光線、色澤,甚至是氣味,就那樣一直留在我的記憶裡。即使多年過去,偶爾想起來的時候,還是會令我輕輕的笑開。
向陽先生曾做一首〈銀杏的仰望〉,詩序裡頭寫說,他長於南投鹿谷,在溪頭有一片銀杏林,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家鄉風景。是以,他在詩裡形容自己的鄉思也是扇形的,和銀杏一樣「終究如銀杏一般根植而且歸軸。」詩最後更以「你是一把奔波的扇」自喻,扇葉飄飛終落地,那泥土與鄉村,正是閤他的軸。這意象用得極巧,人與家鄉的情感,生命與土地的連繫,讀之深刻有感。
宮澤賢治也曾以銀杏為題,寫過一個〈銀杏的果實〉,故事敘述一千顆銀杏小果實即將踏上遠行的生命旅途,銀杏媽媽因為離別的悲傷,扇形的金黃色頭髮,竟在一夕之間全數掉光。
不過是秋日的銀杏被北風吹落的景象,經過賢治充滿想像的擬人筆法,簡單的將親情的羈絆,真誠且樸實的寫了出來,故事既可愛又充滿詩意,明明是虛構的角色與情節,讀起來卻又像我們身邊的人事物那般真實。
台北今天微雨,結束工作後,我就在校園裡走了一陣,我的心思總是在走路的期間紛飛跳躍,從銀杏樹想到神宮外苑的銀杏大道,奶奶與詩,再到〈銀杏的果實〉,我已走出那偌大的校園。
紅綠燈前,一陣大風忽然而來,正當我浪漫的想著,那該不是故事裡的北風,笑著來跟我說再見的同時,對街臺一牛奶大王那白底紅字的招牌通亮,顧不得北風的想像,心思一轉,我已經開始想著,我要吃一碗熱呼呼的鮮肉湯圓,下週一午後,就來給孩子們說說銀杏的故事吧。
好啦,我就貪吃嘛。
二〇二三.一一三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