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影評|《刺激1995》接受命運同時做好瞬間擊碎它的準備

《刺激1995》故事講述著時間、自由、體制的故事，受刑人如何在監獄中依靠重獲自由的希望活著，又如何在長期的監獄生活中符合這個體制失去希望；掌管監獄獄警和典獄長如何用權力滿足自己的貪婪。如果當年照原文片名「The Shawshank Redemption」直翻的話，中文名應該是《肖申克的救贖》，據說片商當時希望這部在美國叫好卻不叫座的電影票房情勢能夠有所扭轉，順勢利用主題越獄的刺激感以及過去賣座的經典老片片名《刺激/The Sting》，將此片翻譯為《刺激1995》，雖然這名子有點無趣讓我很遺憾地錯過它許多次，但《刺激1995》在IMDb全球經典電影排行榜和經典電影《教父》長年競爭榜首，經過漫漫時間長流終究證明無論行銷如何，電影本身實力才是造就經典的因素。

劇中主角安迪·杜佛倫(提姆·羅賓斯飾)是一位因謀殺妻子的罪名被判終生監禁的年輕銀行家，一開始的安迪作為監獄新人免不了被欺負，但他透過自己過去的專業幫助獄警隊長合法避稅，甚至是幫典獄長洗錢，找到了自己在監獄生存下來的方式。多年後，一位受刑人湯米·威廉斯因盜竊罪來到了鯊堡監獄，安迪從湯米口中聽到他過去在其他監獄，曾聽到有其他受刑人自稱殺死銀行家太太和情夫，卻是銀行家含冤入獄的事情，安迪終於得到了自己無罪的線索，心急如焚地告訴典獄長，殊不知典獄長不僅不相信安迪的說法，甚至為了讓安迪繼續幫自己洗錢而安排槍殺湯米斷送安迪洗清冤屈的希望，安迪只能迫於現狀屈服於這一座監獄牢籠，直到有一天警衛發現安迪不在牢房內，眾人搜尋了許久仍不知安迪如何消失，後來碰巧打破牆上懸掛海報才發現牆上安迪20年來用一點一滴開挖出來的通道，然而安迪多年的計畫卻不僅僅是一條通道，更完成了所有離開後的身分安排，還包括對於典獄長的復仇，徹底擊碎這座本不該關注他的命運牢籠。

安迪在鯊堡監獄遇見了在獄中服刑了20年的瑞德·雷丁(摩根·費里曼飾)，瑞德向為看透事間而灰心的智者，兩人在一次次對活著和自由的對話中結為好友。瑞德·雷丁的嗓音睿智慈祥看透世俗地讀出一句句至今仍被盛讚的金句，我最印象深刻的是「Get busy living, or get busy dying」，一句看似簡單但不知為何觸動心靈的一句話，搭配摩根費里曼號稱上帝之聲的人生旁白嗓音，總讓人覺得有種感悟說不出道不明，為此我查詢了許多翻譯註釋「汲汲於生或汲汲於死」、「忙於生存或趕著赴死」、「每個人都在忙，有的忙著生，有的忙著死」，這些解釋讓我彷彿就要抓住那一絲靈光但還是差那麼一點點，或許只能等時間慢慢教會我。

受刑人中還有一位老布·哈特倫也令人動容，老布是入獄已久默默在監獄圖書館工作的老犯人，在服刑50年後終於獲得了假釋，但他在監獄的體制下活了整整50年，他終於重獲自由後，看著湛藍天空、世界之大卻頓然不知何去何從，即使政府為他安排了超市工作協助他回歸生活，他仍然覺得格格不入，內心充滿了惶恐與絕望，最終上吊自縊而亡。

《刺激1995》看似拍攝的是監獄，實際上導演史蒂芬金將那道禁錮人們心靈的枷鎖、體制的牢籠，都具現化成實際的場景，究竟《刺激1995》所影射的體制為何？自由為何？監獄外的我們生活中是否也是一天天一樣的人、一樣的例行公事、一樣的景色、一樣的遵循體制、一樣的「Get busy living, or get busy dying」。電影開始安迪·杜佛倫一直堅持自己無罪不該待在這監獄，但「鯊堡裡的所有人都是清白的」第一次別人用這句話諷刺安迪，後來安迪也用這句話諷刺湯米，但這句話對我們似乎也相同地諷刺，讓我想起經典台劇「我們與惡的距離」，在體制內的我們是否清白?是否有罪?

更加諷刺的是隨著時間推移，安迪承認自己殺了人，他沒有犯下讓他入監的罪行，但安迪說:「扣扳機的人不是我，但逼她走上這條路的人就是我。她就是這麼死的，都是我這個樣子才造成的」，瑞德嘗試安慰低落的安迪:「你要懺悔隨便你，但是開槍的兇手不是你」，安迪回應:「確實不是，是其他人動的手，結果我卻坐牢了」，安迪露出嘲諷的笑容:「我想我就是這麼衰」，「瑞德，害死她的是我」一句話表達安迪接受了命運的擺佈，自己就是那殺人犯所以來監獄服罪，完全復刻了我們從青春年少時反抗命運追求自我的勇敢，到被社會毒打後磨平稜角放棄掙扎，還自我反省為體制的殘酷編寫理由，不知道是安慰自己還是想讓自己也成為體制的一部分。

有可能無期徒刑比死刑更恐怖，長期囚禁會改變一個人讓他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時間」是《刺激 1995》裡比體制更為恐怖的事物，年老的老布被關了一輩子，自由後卻恐懼著自由，早已遺忘那是什麼；瑞德曾在假釋面談中努力符合資格以離開監獄，而他也已經放棄了自由的可能，最後說出「我會出去啊，等到哪天我長出了長長的白鬍子、老到神智不清，他們就會放我出去了」，這都訴說著時間如何默默浸潤包裹著一個人，讓人看不見那張蠶食鯨吞的大口。

電影中用一幕幕冷冰冰的現實與角色血淋淋的獨白，刻畫人性的黑暗面，但也有許多光明的經典金句「恐懼囚禁靈魂，希望還你自由」、「有一種鳥是永遠也關不住的，因為牠每片羽翼上都沾滿了自由的光輝」、「堅強的人只能救贖自己，偉大的人才能拯救他人」、「每個人都是自己的上帝。如果你自己都放棄自己了，還有誰會救你」，以及安迪幻想出來的獄後生活之地「芝華塔尼歐 」(Zihuatanejo)，這是一個長的很像假的城市名稱，但芝華塔尼歐是真實存在墨西哥西南部的一座城市，而安迪在接受命運後幻想著要在那度此餘生，在海灘上開間小旅館買條船載客出海海釣，芝華塔尼歐成了安迪心中的希望之地，這樣的幻想言論及表現雖然在瑞德以及觀眾眼中無疑是信念破碎後的瘋魔，卻也讓電影最後的反轉更加揪心與驚訝，更讓這部花費大量時間刻畫現實灰暗的電影瞬間光亮起來，知道結局後重新觀看一次電影感受截然不同，那些平淡的畫面竟都能在角落發現希望的影子。

在寫《刺激1995》劇情簡介的時候我再次深刻地感受到這部電影的實力，太多的片段浮現在我腦海，不論是監獄頂樓喝著小酒偷來的小確幸、向州政府申請的圖書、口袋掉出的小石頭...每一段都緊扣著電影核心的三大要素，時間、體制和自由(或許該稱之為希望)，沒有可以輕易刪減的橋段，劇情的推進環環相扣著人物心態的轉換，彷彿少寫了一點這部電影就不完整，整部電影依照自己的節奏行雲流水，把每一個人物、每一個故事刻劃的真實豐滿，我想這樣的魅力就是現在電影失去的東西，不是神化刻劃劇情對電影的重要性，一部電影包含了各式各樣的元素，我也很喜歡畫面精緻的商業電影，只是現在來說商業電影比例實在有些高，這絕不完全是編劇和導演的問題，畢竟市場上的供需是無法避免的考量，在越來越多畫面和技術可以被追求的現在，觀眾喜歡地被快速又直接的視覺觀感衝擊，這也導致在電影裡能講述故事的時間變少，還因為長時間的鋪陳會讓觀眾注意力分散，每段時間都需要給予一些高潮吸引觀眾目光，還有現在觀眾更接受直接明顯的敘事而非反覆深思，這些都讓現在電影能訴說廣度與深度受到限制。其實不只是現在，當年《刺激1995》電影上映後也是叫好不叫座，但是後來以電影錄影帶出租的方式開出紅盤，許多客戶觀看後給予高度評價及推薦，才有了現在IMDb史上最佳電影排行榜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