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慷仁首度入圍金馬便榮獲金馬影帝之作的《富都青年》,不但喜獲金馬大獎,也在票房中不斷開出亮眼表現,時至今日已達8000萬票房的佳績,對於大馬電影與關注的議題而言,實屬台灣電影下半年的大驚喜!
還記得當初看到電影的宣傳語「在這殘酷的世界,至少我還有你」,便可以感受到這部作品的憂鬱基調。故事主要描述生活在富都社區的阿邦阿迪兄弟兩人,因為沒有身分證件,而在龍蛇雜處、移工聚集的底層社會中苟且偷生的生活,所幸仍有鄰居Money姐的照顧,讓他們體驗到世界中的溫暖。哥哥阿邦是一名聾啞人士,個性老實木訥,屈服於命運的掌控,因為小時候一場大火與雙親天人永隔,唯一可以證明身份的藍登記也在大火中燃燒殆盡,因而難以辦理官方認可的身分證件。弟弟阿迪則是一名不願向現實低頭,不願像哥哥一樣每天辛苦工作卻只賺取微薄收入,因而鋌而走險擔任外籍勞工的仲介以賺取不義之財,或是在出賣肉體的性愛中賺取各種外快。更因為他是外遇生下來的小孩而被慘遭拋棄,至今仍不願承認自己在世的父親,而無法申請身分證。
「我們該如何在這個殘酷的世界生活下去?」
是我在看這部作品的第一個疑問,因為電影全篇運用各種情節,呈現出這群生活在底層人民的苦痛,著實是一部深刻談論社會階級的作品。不論是警察半夜到公寓進行臨檢,阿邦、阿迪和Money姐駕輕就熟的打照應,讓阿邦順利的逃跑躲藏;或是阿邦兄弟倆在協助菜商挑菜的過程中,遇見警察巡邏,兩人便立刻豎起心中的警鈴,在這部分我非常喜歡導演的巧思,利用阿邦的心跳聲,跟隨警員的距離由遠至近而讓聲音逐漸由小至大的變化,巧妙傳達阿邦內心和現場的的緊張氛圍。抑或是阿邦喜歡著住在對面公寓的難民女孩,明明鼓起勇氣買了絲巾希望和她能夠有進一步的發展,卻還是會因為自己的身份背景、看不到未來的處境而怯步,最終讓她跟隨著聯合國的庇護離開。更令人諷刺的是,電影中的富都社區到處都是殘破不堪的樓房、一大群外籍勞工聚集或時常被警察突襲,處境如此的貧困又痛苦卻仍以「富都」為名。
故事的轉變來自於阿迪在過失情況下,差點讓社福機構的社工命喪黃泉,阿邦為了掩護阿迪的罪行而選擇一起搭乘公車逃跑,然而全片最具道德審判的高潮便來自於此。當公車行駛至休息區時,阿邦下車後便把助聽器拿掉看著車子駛離,這究竟是他想要回去替弟弟頂罪,還是他想放下身上的重擔一了百了?但從阿邦的個性和種種事蹟,毫無猶豫得我認為他是想要選擇前者。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阿迪在公車駛離後出現在了鏡頭之中,隨即展開他們兩人的逃亡之旅。
然而個性老實的阿邦仍受不了內心的煎熬與過失殺人的譴責,他還是在某一天的清晨中消失,並且選擇至警局自首。阿迪在發現哥哥消失後,像是發了瘋的野獸四處尋找哥哥的蹤跡,直到他在電視轉播中無意看見報導,發現阿邦入獄的消息後,他才發現一直為他撐起防護傘的哥哥,有天也會倒下、也會需要被他人照顧,無法再任由他一昧的索取。他總算在殘酷的現實中被迫長大,他在社區中四處尋求律師的協助,卻一次又一次的被拒之門外。他將頭髮染成黑色、換上哥哥買給他的藍色襯衫,也找了一份腳踏實地的工作。從前活在哥哥庇護中他,一改年少的輕狂不羈,被社會磨平稜角,慢慢的向現實低頭。
說到令我最感動的部分並非吳慷仁入圍金馬影帝的片段,反而是最後阿邦在快要被槍決的前幾天,和阿迪在監獄中進行的最後一次會面。見面的兩人情緒並非特別激動,反倒處於平淡,他們簡單的噓寒問暖,分享彼此的近況。會面的最後,阿邦準備了兩顆蛋,一如以往他們互相用額頭敲開雞蛋,再緩緩吃下肚,這一刻是屬於他們最後的道別,沒有眼淚、沒有悲傷,是一份對彼此的最誠摯的祝福,祝福彼岸的兩人在未來都能好好的生活著。非常喜歡導演用充滿生活感的雞蛋作為串連人類情感的載體,不但可以表達出華人飲食文化中的情感傳遞,也表現出雞蛋對底層人民是富含營養價值的食物,更是隱喻每一次的破殼都是一種重生,只是彼此的終點不同。
看完《富都青年》後,讓人更深刻感受到底層百姓面對繁複的政治結構,以卵擊石的無奈悲歌,及對生命充滿著無限嘆息,也不斷的在腦中冒出「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個先到來?」。然而我認為最可貴的部分就在於,「愛的形體並非單一形狀」,它可以是像阿邦、阿迪兩人超越血緣關係的兄弟情誼,而為對方知法犯法;它也可以是接納不同性別群體的生活面貌,就如同電影中Money姐和兄弟兩人組成的重組家庭;甚至是長期在社區服務的社工,想要為這些群體爭取更優渥的生存權利,而遊走在政策與人情之間。
回歸到一開始的疑問,我想我也找到了一個解方。
或許「愛」是生活在混沌世界的一種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