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討巧，現實卻總不如預期——《墜惡真相》

我很喜歡這部的敘事方式，很多這種懸疑電影，多少會營造緊張的氣氛，甚至是提供各種不同可能性，用多個選項去迷亂觀眾。這部電影卻完全不想用這樣討巧的方式，而是非常真實的去剖析一段婚姻的問題，甚至兇手的選項從一開始就侷限在兩個可能，並沒有要讓大家去猜真相，而是從中觀察，當你和對方一定要有一個是兇手，那麼你還能為你愛的那個人留下多少仁慈。

女主角從頭到尾在辯論維護自己的清白，都不希望傷害到已經離世的丈夫，她大可以在法庭上拚命說丈夫的缺點，畢竟死人也沒辦法回擊，然而她並不希望用這種討巧的方式，傷害一個她那麼愛的人。可是現實總是不如預期，如果不是替她辯護的律師拚命戳穿丈夫的問題，她不可能最後毫髮無傷的出來。這樣的不得不也讓我覺得呼應到劇本，看得出作者完全不想靠懸疑感來當作電影的核心，然而少了這樣的刺激，勢必得有一些元素吸引受眾，因此拚命對女主展現敵意的檢察官和法庭，也成為面對現實觀眾環境不得不寫的討巧。看的時候一邊感受到女主角的無奈，也可以感受到創作團隊在取捨敘事方式的不易。

不想討巧，可是現實總是不如我們的預期。不只發生在電影內，也適用於電影外。

就如同那場激烈的夫妻爭執，被法庭上拿出來當針對女主暴力傾向的證據，女主大可以用那段談話導向她老公精神狀況有些問題，以及老公脆弱的部分，但她為自己選了一個最不討巧的辯解：她說人們相處的確會有極端的時候，但那不能代表我們的全部，那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不是真正的我們。

作為聽審的角度，這根本對女主角來說超危險，因為她完全沒有反駁她有施暴可能的狀況，她甚至還承認她打了丈夫一巴掌。可是她就是不想要醜化對方，最後律師為她辯駁說，她唯一的錯誤就是在她丈夫失敗的地方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她還小聲跟律師說丈夫不是這樣的人，看的時候就會想，如果不這樣討巧，是不是就無法洗清自己的嫌疑，就覺得蠻無奈的。

這邊也讓我想到，前段女主角也私下告訴過律師，雖然她和丈夫會吵架，但那不是他們兩人之間的全部，那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可以感覺到創作團隊很想要表達這樣的理念，而且整部片的確也幾乎沒有正面呈現兩人的爭執，足見劇本無意想用狗血場面喚起群眾的興奮感，但似乎完全避而不談又少了一些東西，所以還是免不了在法庭上寫了一段爭吵戲，看似將劇情推向高潮，卻拍的克制不炫技，在引起觀眾眼球的同時，也保留了創作理念的初衷。這樣一想，或許有時候在現實中適度的討巧，也不見得是壞事。

然而或許本片更想要提的是，在婚姻中的討巧究竟是不是必要的？

老公認為老婆太過於做自己，都不和當地人互動，也沒有花什麼時間陪伴孩子，卻沒有看見老婆已經為了他，搬來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新生活，生活中的成就感只剩下自己的工作；老婆認為老公懦弱無能，只會找理由怪罪他人，卻忘記當初對於他的過度責怪害他有心理陰影，也忘了老公原諒過她出軌。明明對方都為彼此做了那些討巧的犧牲，為什麼在你的眼裡，我始終還是一個不夠善良的人？既然如此，那我們在婚姻中那些討巧，究竟是值得還是不值得？或者回到最本質上的討論，我們為什麼有必要在一段關係中討巧呢？

如果可以，每個人都不想討巧，可是現實中的每段關係總會有摩擦，所以我們說服自己，適度的討巧是因為珍視這段關係。直到某一刻我們發現，為什麼討巧到自己都不敢快樂了，反而連對方也感到不快樂了，那我們的那些忍耐又算是什麼？

一場墜樓的審判，是一段關係的剖析。

看似審的是罪，實則問的是心。

淚點莫名出現在最後一切都結束的那場飯局，女主角告訴著替她辯護的律師兼前任，輸了就是輸了，但贏了你會以為有什麼回報……但事實上只是一切都結束了。的確，我放棄了不想討巧的原則，好不容易證明我的清白，但為什麼討巧完的結局，我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我還是要照常生活，甚至要重新面對和兒子搖擺不定的關係，要重新接受他人看我的眼光……，明明照著這一切的規則討巧了，為什麼我還是得不到那些快樂？

女主角捧著前任的臉，看似要靠近，可是停了好久，最後還是停在了原地。起初看到這幕認為是對過往人生遺憾的哀悼，現在想起來，或許是已經怕了進入一段關係，要面臨到的那些困境。這一刻突然覺得，雖然電影從沒提及，但似乎也看見了這對舊情人，曾經那段不得不為彼此討巧，最後還是落得分開的下場，就也有了新的感嘆。

但那些討巧是真的不值得嗎？那為什麼女主角在提到丈夫教書時，臉上仍微微浮現出一抹微笑，儘管看在律師眼裡是證明女主角不會殺人的證據，可是或許對於當事人來說，那是他們相愛的回憶。如同女主角說的，一段關係中不是只有那些極端的時刻，雖然討巧後的不甘會在某些陰暗的時候出現，可是那些一起笑過愛過的日子，也能從另外的縫隙裡長出芽來，於是我們才發現，一段關係可能本來就是同時充滿快樂和傷心的，我們因為愛而感動，卻也因為愛而苦痛。

電影最後沒有給出所謂的真相，因為一段關係本來就很難隨便兩個半小時就可以做出結論，我想電影之所以拍的這麼平穩，就是希望我們跟著電影去體驗一段關係的過程，而不是要我們急著下個兇手是誰的結論。每個人對於一段關係的討巧，都有著自己的底線，隨著想法的不同，看的過程中也會有自己的觀點，於是我們看著同一段婚姻，有的人覺得值得，有的人覺得不值得，有的人仍舊沒有一個答案。我們帶著這些值得和不值得，去面對我們真實生活中的一切，重新思考我們要怎麼去取捨一段關係，或許就是這部電影最珍貴的地方。

無論討巧不討巧，只要問心無愧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