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姓那，那家姓百

梁丘左丘，東門西門，百家姓裡有這麼四個並列複姓。

據說左丘之為姓，源於《春秋左氏傳》作者左丘明，但至今無人知曉他究竟姓左還是姓左丘。儘管今日讀來詰屈聱牙，《左傳》莊公十八年有一筆記載引起我的興趣。

話說公元前六七六年，楚武王攻下鄰近的權國，派楚大夫鬬緡去治理，孰料鬬緡據地叛變，楚國興兵圍權，殺卻叛徒鬬緡，將權國居民遷往他處。這權國是殷王武丁後裔所建，留下史料極少，多虧左丘先生記載，後人才知道這國度淪亡大要。

權國滅亡了，居民被遷到「那處」，後來那處居民便以「那」為姓，據說百家姓裡的那姓就是這麼來的，在當代是極為罕見的姓氏。

七八百年後，許慎在《說文解字》寫道，那，西夷國，从邑，冄聲（音挪）。

又過了一千七八百年，大清帝國滅亡了，那拉氏滿人取漢姓，許多都姓那。

西夷國是那。那處人姓那。那拉氏姓那。西北大宛國曾有那。西南彝族和土族有那，東北鄂倫春族和鄂溫克族也有那。那是漢姓，那是滿姓，那是各地蠻夷者姓。

那一年，島國終於允許原住民在戶籍資料上登記族名。我去到戶政機關，依太巴塱傳統登記全名 Nakao Eki，又為了應付主流社會，以所屬的太陽氏族 Pacidal 充當家姓。拿到新身分證後，我在外交部領事局鬧了一番，逼迫他們發給我 Nakao Eki Pacidal 的新護照，此後我在台灣以外的任何地方都能順利使用族名，在台灣卻屢遭刁難。為了搪塞漢字至上主義者，我開始以「那瓜」為漢名。

冷訾辛闞，那簡饒空，曾毋沙乜，養鞠須豐。百家姓好像讀不懂的千字文，第三百八十一位的「那」偽裝成我的漢姓。如今東番也有那。我與那吒三太子算得上一門胡攀亂扯的親戚。

註：百家姓以「百家姓終」結尾，除了終字，「百家姓」三字都是姓氏，故而本文標題稱四方人士都姓那，卻也有那麼一家姓百。

原文刊載《幼獅文藝》837 期（2023 年 9 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