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是個小女孩,害怕野蠻又瘋狂的世界
從小在城堡長大的她,現在正準備要出逃
她從黑夜跑到黎明,跑進了森林
獨自一人,惶恐不安……
他們警告她,別到森林裡,那兒有猛獸螫伏黑暗中;
有東西爬向她說:別擔心,只要你……
跟我走,上高山,入深谷,我給你任何你想要的;
接納我,我給你,任何你渴望的人事物……
譯自Alan Walker. K391, Emile Hollow的〈莉莉〉(Lily)
〈莉莉〉這首奇幻驚悚又十分耐聽的電音歌曲,除了讓我想起排灣.魯凱巴冷公主.鬼湖人蛇戀的傳說,也回味起每次離開台北「東漂」時心中一絲逃逸的暢快。
這些「東漂」的緣起,多不是為了拜會某幾位特定親友或訪談對象,而是亦勞動亦享受,亦工作亦放風,亦文化藝術交流亦生活;彷彿披上旅人的外衣後,「工作」只是為了維繫日常生活步調,是每個人不可或缺的日常行程。
換言之,每天工作是為了讓「心流」順暢,不全是為了賺很多錢錢。我總有一種感覺,花蓮台東的許多經濟活動,如果earn的目的性太強,以致遮蔽掉生活的況味、文化分享的心意、人與人相處的韻律,就會變成像是──參加旅遊團總要買點珊瑚寶石、玉鐲,要被安排觀看「原住民觀光樂舞」那樣,縈繞著濃重的違和與異化(alienation)感。
我想,觀賞「感覺很歡樂的觀光樂舞」時,感受異化的不只是遊客,更是表演者;當文化交流被限縮在獵奇與被獵奇的模式中,非原住民用「感覺好山好水好歡樂」的心情替代知識性的理解時,跳觀光樂舞的原住民族人也免不了被這種形象限縮,被從觀光客的視線扭曲為「生來就是以歡樂的歌舞取悅遊客」。
然而,部落真實的生活情況根本不是如此無憂,恍若桃源世外。
二十世紀流行過的觀光樂舞,就像都市裡隨時面帶微笑的電車小姐、親切無比的(餐廳)女服務生,當被迫擺出的笑容越歡樂越深刻越親切,也意味著異化程度越高;最後演變成「沒有笑容就沒有工作」的那種詭異焦慮。
記憶中,2010前後的台北都會還是「功利至上」,但這種「急於要年輕人成功」的渲染會讓很多人「狗急跳牆」,急著用各種意想不到的方式抓住表面的成功。所謂「成功」不一定是當大明星,而是至少有點名氣、有點存款,有點什麼能在社交場合拿出來說嘴。頂大畢業的同學,因而不乏選擇「海外打工度假、交換學生、美國MBA」等方案,試圖衝撞與有所突破。
畢竟,聲勢浩大昭告天下說──我「非常努力.出國」,一至三年後獲得美國MBA頭銜,便意味著接下來可能找到top的工作,年薪是待在台灣n倍。甚至能申請綠卡(中共飛彈打來都不怕!)至於紐澳打工則常標榜──短時間內能邊工作邊玩,用比在台灣快很多的速度累績到「人生第一桶金」。
許多出國「留學、打工度假」的同儕,出發前彷彿搭上淘金列車般史詩壯闊,但「離鄉背井」後的分享,很大出鏡比率是聯誼出遊。觀賞朋友照片的過程中,我慢慢認識鬼斧神工、令人屏息的──美國黃石公園森林.山景、壯闊的尼加拉瓜大瀑布、亞利桑那州的羚羊峽谷(Antelope Canyon),澳洲的艾爾斯岩聖地、南美洲的瑪雅文明遺址與走動的羊駝、玻利維亞的天空之境,以及加拿大洛磯山脈或日本北海道的雪景等。
每次看著這些照片,複雜之感便油然而生,好似台灣風景、人文地景絲毫比不上國外;但分析又發現,那是因為過去我們的教材,花東被定錨為「好山好水好無聊」,原鄉居民被貶為「野蠻貧窮、文化落後」,因而當時近乎很少人把原鄉和「學習」聯想在一起,單方面就是認為原鄉人「需要幫助」。
或許這是為什麼,高中畢旅到過太魯閣或花蓮,就是沒機會認識一點──阿美、布農、排灣、卑南等打獵及飲食文化、織布技巧與原生農作等,以致成年後很多周遭的同學心裡還疑惑:「原住民族是否已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