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楊）

吉辛在四季隨筆中寫道：「於是窗子上的光，牆上的畫，使我恢復了快樂的意識…..。我看見一棵赤楊，滿垂著棕色的穗狀花，厚鈍的叢葉上有無數可愛顏色的斑痕。」

寧寂中凝視窗玻上攀爬遊走的陽光，閃爍的芒輝在木製的窗格上嬉戲躲藏，亮光和暗影在爭奪著闃靜的疆界，在這向光的一個角落，我觀察到天色逐漸明朗。試圖打開窗戶，讓清鮮的空氣灌入室內，冷洌寒風襲來，哆嗦畏寒，感緊披上外衣，看霧鎖窗玻上的影像漸次明晰，浮現眼前的是一株高聳的赤楊。高挑的樹身矗立在矇矓的晨霧中，依稀的幢幢樹影，在陽光竄遊傾灑時，可以看見滿綴耳環似的穗狀花，叮叮咚咚在髮叢中敲醒晨幕酣睡驚悸的臉龐。

一棵蒼勁斑駁的樹幹，歷經歲月風霜，葉片上滿載可愛又覺滄桑的刻痕。那隱埋在年輪中沉寂的容顏，在濃淡深淺不一的橫切面上標誌著曾經走過的坎坎路程。風和日麗，淒風苦雨，毅然承受屹立不搖，春天來時發芽葉長，葉脈上有蟲噬的坑洞，有強風颳掠的黃褐斑痕，也有陣雨傾灑過後潤澤光亮的葉面，我揣想著在不同的天候，不同的季節，它堅毅地隱忍天氣的無常變化，就這樣子地默默滋長榮茂，長成窗前樓下ㄧ棵粗礪嶙峋的樹身。在陽光的拂照下，掩映的樹叢間，光影碎粒四處浮動，唧唧蟲鳴，灰蛾紛飛，有時落葉緩緩自樹梢落下，時光悄逝，涼秋已經蒞臨，為世界帶來一片繽紛絢爛的景色，長長懸垂的花穗在微風中晃動，秋天真的已經來到。

風從不同的方向吹來，我從不同的角度看到枝椏晃搖時的美麗身影，樹枝上攀爬的螞蟻，萎黃樹葉旁迴飛嗡鬧的蚊蠅，清晨破曉時分，我打開窗戶，窺見這生機煥發忙碌的景象，ㄧ株佇立在陽光下的樹叢，天亮時鳥雀呼晴，吱喳雀躍，微渺的生命，珍惜著有限的時光，盡情展翅飛翔。

啾啾鳴喚在枝葉綠蔭下起伏，流逝的時間，遊走的青春，亮麗的陽光，紅磚圍牆上，蜻蜓駐足沉思，薄翅攪動著微涼的空氣，透明輝閃間我看見陽光亮晃的身影正悄悄地在庭院中籬落上搜尋。咕咕鳴叫的灰鴿在地上覓食，ㄧ陣短暫的停歇後又是一連串的呼喚，呼叫些甚麼呢？呼朋引伴，急促的步履，靈溜的眼眸，粉紅的鳥喙，奔忙的腳爪，究竟在忙碌些甚麼？群聚聒噪，爭食喧鬧，我靜靜地在陽光下守候，凝視這生動充滿野趣的畫面。我在忘情觀賞的時候，是否在浩瀚穹蒼上也有一雙隱藏層雲後的巨眼正在凝望著大地？

歲月悠悠，我在光影的挪移，雨珠閃動的亮晃間，歷數著一一逝去的晨霧和黃昏。天暗時放下窗簾，點亮盞燈，烘托凝聚成一方安靜溫暖的世界，天明時分，曉霧侵窗，窺伺我酣眠的夢境，我拉開帷簾，讓陽光在室內四處遊蕩，隨著漸趨明亮的光影，我瞥見臨窗的樓下，一棵高聳挺拔正在翹首張望的台灣赤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