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舞的熊」是吉普賽人延續數百年的傳統。馴熊師在小熊幾個月大時,就把熊從媽媽身邊帶走,毆打牠們、為牠們釘上鼻環,還把熊的牙齒都敲掉,免得熊想起自己其實比馴熊師來得更強壯;他們用酒精灌醉熊,讓許多熊因此對烈酒上癮,進而訓練熊跳舞、模仿名人或是幫客人按摩等等。
突然,保加利亞在2007年加入歐盟,跳舞的熊不合法了。動保組織把熊從馴熊師身邊帶走,取下鼻環,不再有皮鞭與殘忍的對待,一個獨特的計畫開始了:他們要教導這些從來不知道自由為何物的動物,什麼是自由。
被馴服的熊聽起來很殘忍,牠們失去選擇,被主人餵食大量烈酒、巧克力棒等高熱量食物,有些後來都罹患癌症。然而這些馴熊師其實也成了悲劇,他們不懂什麼是熊應該吃的食物,他們24小時與熊作伴,有人高呼熊是家人,絕對不可能虐待,眼睜睜看著熊被帶走時,他們的生活也跟著崩塌。
離開牢籠的熊呢?牠們被帶到專屬的跳舞熊公園「學習自由」,熊一點一滴地獲得自由;而若一下子就給牠們全部的自由,牠們會窒息;有的熊很快就融入大自然,但也有的熊不知道怎麼辦,當熊經歷到自由開始讓牠們疼痛的時刻,牠們會用兩條後腿站起來,然後開始⋯⋯跳舞。牠在重複奴隸的習性。牠在呼喚馴熊師,要他回來,再一次為牠的生命負責 —— 對於不曾嘗過自由滋味的熊來說,自由是很複雜的事物。這些熊現在得自己照顧自己了,學會這件事,對牠們來說很困難,有時候是不可能的任務。
「就讓他打吧,就讓他虐待我,但是讓他把這可惡的、得為自己生命負責的擔子拿走。」熊似乎在透過牠的舞蹈這麼說著。
《跳舞的熊》就是在講這些故事,不論是熊還是人,波蘭作家Witold Szabłowski以精湛的報導文學手法呈現出他們與牠們獲得自由後的不適應之處,原來自由也會令人疼痛。
撇開那些對國家政權、對奴役與被奴役、脫離共產主義等議題不談,「自由」某種程度代表著為自己生命全然負責,但大眾普遍的不自信、對未來感到害怕,像現在正值快要畢業或剛畢業的社會新鮮人(我也不例外),選擇讓自己處於熟悉的環境、出自於晚兩年面對未來或可以繼續以學生身分獲得照顧而去念研究所的人們,是不是也是一種跳舞的熊?
在關鍵評論的書評裡寫道這樣一段
「……人的第一個悲劇就是人失去了自身的「自然」。
在書中人們之所以能「還給」熊自由,是因為我們知道什麼樣的環境與方式是「適合」熊的;但反過來,文明蓬勃發展,但或許到頭來更讓人不明白自己究竟適合什麼。
如果人擁有自由,那麼諷刺的是,人或許根本無法知道自己能追求什麼自由,就像解放後的人,他只能一直不斷地去尋找什麼才是「適合」他的。」
「自由很多時候不是單純讓人去發展自己適合的生存,而是要人以某種更隱晦的方式改造自己,來順應另一種社會的要求。」
「我們發明了許多根本不適合自己,對人類健康有害的東西。但沒有這些東西卻常讓人生不如死,甚至讓人覺得沒有「自由」(如果沒有手機……)。進一步想,人彷彿是拒絕「適合」的。
比起在意什麼是「適合」,人更常在意什麼是「更好」。如果說對熊來講,自由是一種回歸自然、本能的途徑,那麼人並不如同自己所強調的,是一種一直在追尋自由的動物,而是反過來一直是一種逃避自由的動物。
逃避自由意味的不是人想要失去自由,相反地,自由其實是不可逃避的。哪怕活在一個什麼都被人控制的國度,你還是得做選擇。
如果真的什麼選擇都做不了,那麼人則會感受到至深的空虛。也是在這時,人才發覺:啊!他終究是被自由所束縛的動物。在這種狀況下,越逃避自由就越得面對自由,而越面對自由就越想逃避自由。
但透過逃避自由得到的,並不是失去自由,而是改造自由的機會。改造自由,意味的是改造本能與環境。但這種改造並不總是成功,反而經常讓人處於「卡在自由和奴隸之間」的狀態。」
這蠻值得細細思考的,生命終究掌握在自己手上,命運也是有辦法改寫的,我是這麼相信的。
那麼,接下來要活成什麼模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