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玫卿、談諾、工作人員乃至艇內已繫上安全帶的乘客船員紛紛僵住,直到系統重複相同的警告才脫離僵直。
「怎、怎麼會這樣!」
工作人員雙手抱頭道:「救生艇的座位數應該是大於乘客的,為什麼會不夠!」
談諾沉下臉道:「那大概是計入單人救生艙後的結果,但這裡沒人搭單人艙,畢竟單人艇沒有黑洞航行能力,上去後沒死於船艇爆炸,也會死於宇宙漂流。」
工作人員臉色轉青,目光落在船艇的壁面上,心一橫道:「我可以抓牆上的握把,座位就給兩位……」
「外面是人工黑洞,不是正常宇宙!有超乎你想像的重力流,單靠握把沒辦法固定身體。」
談諾打斷工作人員,猶豫片刻後看向顧玫卿道:「玫卿,這裡的人和中央軍就……」
「交給您了。」
顧玫卿回應,控制艇內的機器人抓住談諾,自己則手推門框離開救生艇。
談諾呆滯一秒,使出全身力氣扯開機器人吶喊:「玫卿,你、你給我回來!」
「聯邦不能失去唯二能在軍團戰上打贏黑格瓦親王的將軍。」
顧玫卿飄離救生艇,控制系統關閉艙門、執行脫離程序,在第五回震動中轉身蹬牆衝刺。
機庫內先冒出零星火花,再直接炸出一團黑煙,顧玫卿閉氣飛過煙霧,舉手護著臉穿過半個機庫,來到單人救生艙的停靠處。
如果說中型救生艇是巴士,那麼單人救生艙就是雙人座汽車,差別只是單人艙外型上不是方形,而是蛋型。
顧玫卿掀開救生艇的蓋子,鑽進舖有軟墊的艙體中,關上透明蓋啟動發射程序。
火焰在救生艙進入發射管時竄進機庫,顧玫卿沒有看見火光,但腦中的平面圖由清晰轉為模糊,周圍的晃動也大得嚇人。
船艦在救生艙脫離船身三秒後炸開,但顧玫卿對此就毫無所感了,因為人工黑洞內的重力流揪住了救生艙。
只是艙內的軟墊與固定帶雖能防止他像個乒乓球般四處亂彈,卻無法抵銷艙體在黑洞中旋轉、急進、速退、上下擺盪產生的離心力。
好在顧玫卿作為機甲駕駛員,對此並不陌生,那是他每次與敵人纏鬥都會遭遇的狀況,但即使如此,他還是短暫地失去意識。
當他重新清醒時,救生艙的內部螢幕上閃著「進入行星引力範圍內,即將著陸」的紅字,弧形的透明蓋外裹著火炎,用視覺告訴乘坐者他已經突入大氣層。
而在焰火散去後,顧玫卿先看見滿天星斗,再隨救生艙的翻轉瞧見無邊無際的灰沙,最後一頭插進沙子中。
落地的衝擊讓顧玫卿有些暈眩,他閉眼深呼吸幾次,睜眼正要詢問系統自己降落在哪顆星球時,救生艙突然被某個東西擊中飛上天空。
「怎麼……呃!」
顧玫卿的視線穿過透明蓋,看見一隻比中型救生艇還大上兩倍的紅皮蜥蜴站在自己下方,張開排滿獠牙的長嘴等待救生艙落下。
他馬上按下緊急彈射紐,然而在彈射裝置啟動前,救生艙先被紅皮蜥蜴咬住,發出極為不妙的嗑咖聲。
「彈射功能故障!警告!彈射功能故障!」
救生艙系統尖銳地吶喊,顧玫卿在蜥蜴二度將艙體甩上天空時猛踹透明罩,可惜在罩子出現縫隙地時,艙體也再次落入巨獸的口中,且這回除了金屬扭折的聲響,透明艙罩上還出現裂痕。
顧玫卿看著貼在罩子上的白牙,彷彿瞧見死神拿著鐮刀抵在自己的咽喉上,身體倏然緊繃,再隨著利牙下壓緩緩放鬆。
沒錯,當死亡近在咫尺時,顧玫卿沒有到恐懼或絕望,反而感到解脫。
在此結束雖然死無屍,可是也不用再為政治、輿論或預算縮減煩惱,也無須忍著腺體抽痛衝向失控的Alpha,或在白天或夜晚接到「你爸爸(弟弟)又使用你的名字……」的電話,以及隨後降臨的「你怎麼可以不幫弟弟(爸爸)!」咆嘯。
然後最重要的是,他再不用卡在外界期待和真實慾望之間,終日心虛又欲求不滿。
「不過李覓他們大概會很生氣吧。」
顧玫卿看著透明罩上裂痕喃喃自語。李覓、白靜、雪飆、公孫、張莉……自己的部屬們大概會揪著上級與船公司的頸子要求交代,不過他相信這些人乃至整個三軍都不會有問題,畢竟三軍的核心其實是李覓,他不過是招牌。
談諾恐怕會焦頭爛耳一陣,但以對方的手腕,要將自己的死化為有利事件並不困難,所以也不用擔心。
而父親和異母弟弟……這兩人肯定會樂極生悲吧?先是高興不聽話的長子與異母兄長升天了,再驚覺往後不會有人替他們擦屁股,然後反過來咒罵顧玫卿不負責任的死了。
哼,他負責任負了一輩子,不負一回不為過吧?
唯一會讓顧玫卿感到遺憾的是法夫納,他沒有與對方告別,更無法赴週六八點的約,一思及此胸口就猛烈緊縮,惆悵、酸澀、哀傷……種種情緒潰堤而出,掃去他剛獲得的平靜。
「不過法夫納大人是假面舞會中排名第一的主人,所以……」
──很快就會找到新的男奴或女奴了。
顧玫卿將後半句話含在口中,從救生艙壁解下光束槍,打算在艙體被咬穿前給自己一個痛快。
但下一秒他就遭遇劇烈晃動,光束槍沒有脫手,但救生艙卻脫離巨蜥的嘴巴。
顧玫卿愣住,從裂得像蜘蛛網的透明罩看見巨蜥橫躺在沙丘上,腰部壓著一艘船頭變形的太空艇。
太空艇左右的光束炮不斷朝巨蜥射擊,火光中顧玫卿依稀看見艙艇的尾端打開,一個高大、身披斗篷的人影迅速跳下船身,朝自己的方向跑過來。
此人先彎腰搖晃透明罩,發現無法開啟後從腰間拔出光束短刀,揚手紮進扭曲的艙身。
於此同時,顧玫卿遠遠看見巨蜥推開太空艇,甩尾摧毀火炮,拋下半毀的船艦披著滿身鮮血衝過來。
顧玫卿倒抽一口氣,捶著滿是裂痕的透明罩吶喊:「快逃!別管我了,快逃!」
不知道是顧玫卿的聲音沒有傳進對方的耳中,來者還是單純無視他的警告,人影別說逃跑,連回頭確認巨蜥的位置都沒有,只是一個勁地撬救生艙的蓋子。
這讓顧玫卿差點飆髒話,不過他很快就控制住情緒,舉起腳用全身力量踹艙蓋。
而幾乎在巨蜥的陰影籠罩救生艙的同一刻,透明蓋晃動兩下,脫離救生艙飛上天空。
斗篷人影轉身面對巨蜥,巨蜥的動作瞬間停滯,顧玫卿沒放過這個破綻,滾出救生艙躺在沙地上對蜥蜴身側的傷口射擊。
傷口是太空艇的火炮出來的,可惜火炮在突破巨蜥堅硬的鱗片後,就被對方一尾巴掃成廢鐵,而顧玫卿對準傷處連射,在耗盡能源匣的同時貫穿蜥蜴的大動脈。
鮮血自傷口噴湧而出,巨蜥掙扎兩下後吐著舌頭倒向一側,顧玫卿維持射擊姿勢緊盯屍體,直到完全感覺不到生氣才垂下手。
斗篷人影走到顧玫卿身邊,對Omega伸出手。
顧玫卿握住對方的手站起來,剛要張嘴道謝,就陷入連呼吸都靜止的凍結狀態。
捨命救出顧玫卿的是一名身高超過兩百公分的男子,他拉著顧玫卿的手臂結實而修長,棕黃色的斗篷兜帽下的臉龐白皙、深刻、俊美到讓人有壓迫感,深藍眼瞳即使籠在影中仍炯炯有神。
但讓顧玫卿凍結的不是男子的外貌,而是男子腿間垂著一條漆黑尖尾,帽緣下依稀能瞧見一全一斷兩根龍角。
黑色龍尾、不全的龍角,以及足以讓巨蜥一瞬間停止動作的精神攻擊力,站在顧玫卿面前,將他從巨獸嘴中撞出來的男人的毫無疑問是斯達莫的攝政王本人。
(試閱到此結束,後續請洽實體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