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小說】〈笨漁夫〉

　　「你好笨喔。」

　　這句話河邊釣魚的老頭子聽過很多次，而這樣的話肯定不會是最後一次。

　　老頭子喜歡釣魚，信奉願者上鉤。不過他還不是完全的蠢蛋。他有準備釣竿、有拋出釣魚線、而鉤子上也有綁餌料。但程序做足的他，被別人稱為「笨蛋」，是遠近馳名的「笨漁夫」。

　　因為笨漁夫十幾年來從來沒釣過半條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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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壁家的五歲娃子不懂，看笨漁夫每天都在釣魚，覺得他很厲害。所以小娃子叩叩叩磕了好幾個頭，拜了笨漁夫為師。

　　笨漁夫也很大方的傳授「經驗」。

　　小娃子馬上拋了條縫衣繩做的釣魚線，綁了迷你蚯蚓，馬上就釣到一條迷你的魚。

　　笨漁夫很為小娃子開心，小娃子也朝笨漁夫開心炫耀。非常有天賦的小娃子，很快就超過了笨漁夫的戰績，每天可以為家裡加菜，也給笨漁夫家裡加菜。笨漁夫雖然還是釣不到半條魚，但他還是自得其樂。周圍所有人都在嘲笑他，只剩年紀尚小的小娃子依舊崇拜著笨漁夫。

　　後來小娃子上小學後，帶同學一起來向笨漁夫學釣魚。而小娃子的同學們，學完釣魚後一個個都超越了笨漁夫的戰績，少則釣到一條，多的十幾條魚都釣起來了。同學釣魚能力超越笨漁夫後，回學校後開始嘲笑笨漁夫，急著為笨漁夫辯駁的小娃子，氣得跟朋友打架了，並在回家後淚簌簌地跑去找爸媽、笨漁夫訴苦。

　　但笨漁夫很笨，無法解決孩子們的問題；而爸媽也覺得笨漁夫很笨，要小娃子不要再跟笨漁夫鬼混，希望小娃子認真讀書，好力爭上游。又老又笨的笨漁夫，認為小娃子爸媽說的話非常有道理，便告訴小娃子要好好念書，少來找他這個笨老頭。

　　所以笨漁夫又回歸孓然一身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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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笨漁夫一生向來孤獨。

　　年輕的時候，笨漁夫在河對岸跟一家捕魚人家的女兒相戀，漁家長輩要笨漁夫學會捕魚再向漁家女提親，但漁家那側的河岸卻在一次山洪裡被沖走。

　　於是笨漁夫離開此處，去鎮上木匠底下當學徒，當了好幾十年的木匠。好幾次跟別人談過婚事，卻莫名其妙都黃了。過了中年後，笨漁夫總會想起年輕時的往事，於是離開鎮上，回到那個水岸，日復一日地釣起魚來。

　　釣不到魚也沒關係。

　　......因為捕魚，相當困難。或許等他釣起魚的那天，笨漁夫就能跟捕魚人家的女兒重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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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笨漁夫越來越老，他的「笨」成為當地一景。新聞記者特地跑來採訪這個數十年如一日釣魚的「笨漁夫」。為什麼人家叫他「笨漁夫」，他也不跟記者解釋，任由記者去採訪周遭街坊鄰居，拼湊出各種可能性。

　　於是笨漁夫淒美的愛情與後來笨漁夫的故事，被電視台大肆播報。電視台主持人猜想或許笨漁夫的稱呼就是笨漁夫自己開始的，他想要成為捕魚人家的女婿，所以用了「漁夫」而非「釣客」。誰也說不清真相為何，但電視台的版本逐漸成為觀光客每次造訪此處所理解的事實，笨漁夫自己也不解釋。因電視台節目而爆紅的笨漁夫，他的周圍開始又圍繞著好奇的人們。

　　「他看起來真的好笨喔。」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兒陪著父母來觀光時，大聲地指著笨漁夫說道。

　　小孩兒會讓笨漁夫想起當年鄰居家的小娃子。娃子長大後很成功，到大都市讀了名校，畢業後還開了公司，還跟一個老師結了婚。娃子果然透過努力翻轉了階層，只是相當成功的娃子再也沒回老家了。

　　又幾年，笨漁夫好老好老了。某個夏天，颱風來了。笨漁夫無法釣魚，離河岸遠遠看著暴漲的河水。在風雨中，笨漁夫看到多年未見的鄰居娃子。娃子渾身濕透，看起來失魂落魄。

　　於是笨漁夫露出缺了牙口的笑容，要娃子之後再一起釣魚。

　　原來娃子生意繁忙而跟妻子婚姻破裂，也未能參與自己雙親臨終前的照顧。把一切奉獻在工作的娃子，最後他的公司竟在金融危機的衝擊下，因資金周轉不靈而倒閉了。愛情、親情、麵包三者皆失的娃子，覺得自己一無所有，其實是想在那個風雨夜投水自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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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笨漁夫一生向來孤獨。

　　他的意中人在他提親前就被大水沖走，而後開始他渾噩的人生，半百後才回到河邊當了個「笨漁夫」。孤獨的他孓然一身，但那個鄰居家的小娃子，叩叩叩磕了好幾個頭，拜了笨漁夫為師。在笨漁夫心理，捕魚家女兒是他一生的摯愛。而若結婚了，他倆的兒子或許就跟小娃子一樣。所以即便他很老很老，很多年沒見到娃子了，但見到娃子想自殺，笨漁夫又怎會無動於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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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邊多了個笨漁夫，兩個漁夫都無法把魚釣起來。

　　釣魚的樂趣集中在「等待」，但他們的等待永遠不可能有結果。很多年以前，笨漁夫就釣得到魚了，但他總把魚放走。而且笨漁夫後來選的勾越來越淺，淺到小魚苗都不可能被勾上來。笨漁夫多年的餌料配置技藝，讓他們兩人的「釣魚」只是在餵食河裡的魚而已。

　　「你好笨喔。」娃子又像是個孩子一般，肆無忌憚地嘲笑了笨漁夫。

　　笨漁夫蒼老的手掌揉了揉娃子那頭已經有點斑白的頭髮。

　　讓娃子也感覺自己還只是個孩子。

　　和藹的笨漁夫喝呵呵笑著，「你也很笨哪，娃子。失敗哪有什麼要緊的？」

　　明明老到不像的話的笨漁夫也沒說什麼大道理，中年的娃子眼淚卻快流出來了。

　　回鄉後的娃子也成了個笨漁夫。重新慢下來的娃子，在家鄉找了份普通工作，也不再自命不凡。雖沒跟前妻復合，但娃子還是想辦法彌補了跟一雙兒女的親情，而娃子也把自家兒女給笨漁夫看看，讓笨漁夫也像是有了一雙孫兒女。後來笨漁夫老到走不動路後，住隔壁的娃子每天都按三餐照顧笨漁夫。他們，儼然已是一家人了。

　　在一次節假日，娃子的兒女回老家來，主動說想跟笨漁夫一起去河邊釣魚，而一家人就去河邊一起當笨漁夫。他們聊天的聲音很大聲，不可能有魚會願意上鉤。而娃子的兒子跟女兒兩人遲遲釣不到魚，於是開始幼稚地互嗆：「你好笨喔。」「妳才笨咧。」「我是笨蛋的話你比我還笨。」「妳是笨蛋無庸置疑。」「你好笨喔。」「妳好笨喔。」

　　孩子的吵鬧、娃子的無奈、河岸的靜謐，一生向來孤獨的笨漁夫，終於，不再孤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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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美好時光裡，笨漁夫做了個夢。

　　這次，笨漁夫把魚釣起來了。

　　一條肥美的鯽魚劈哩啪啦地抖動著，笨漁夫突然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得又年輕又有活力。他拿著鯽魚，現在，他要去河對岸跟心上人的父母提親去了。然後他們會生下一個娃子，娃子又會有一雙兒女......

【後記】

　　此篇靈感起於「愚人節」，「愚」與「魚🐟／漁🎣」諧音，又跟「笨」是近義字。一個不明所以的「笨漁夫」故事就莫名誕生了。這篇故事的「笨漁夫」跟鄰居「娃子」，應是一種父子情、祖孫情的變體。（寫著寫著，就想起那種對長輩的孺慕之情～）

　　希望，在愚人節🥸用虛假的故事，溫暖大家的心❤️～

▌抱城工商時間 ▌

大家好，我是抱城，嘗試奇幻小說創作📙／影評寫作🎬／新詩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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