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夢伊甸園

眼前被血跡遮擋，我尖叫著醒來，世界慢慢歸於寧靜的白。

他在我床邊，看起來仿佛比我還憔悴：“伊娃，醫生說，孩子還會再有的。你要好好的，不要也離開我。”

我低下頭摸了摸肚子，淚水不自覺流下來。

八年了，我和亞倫結婚八年，好不容易才有了這個孩子，我們都開始計畫未來的三人生活了，還是保不住嗎？

他在我肚子裡，踢我的時候，是不是用還沒長好的唇齒喊過我“媽媽”？

我不記得都夢了些什麼，但是那個夢裡，仿佛有著無盡的廝殺，為了他，我拼死也想要活下去。

夢醒了，他卻沒有了。

我也迅速憔悴了下去。

醫生對此無能為力，說我只是心病，或許回了熟悉的家能好起來。

生活還得繼續。

亞倫歎了口氣，繼續幫我請了假。

但他擔心我自己一個人在家會出什麼事，想要找朋友來陪我，被我拒絕了。

我只想一個人靜靜。

亞倫出門後，整棟屋子平靜得可怕。

他忘了關電腦，跳出一個小介面，打破了這種平靜。

我湊過去，發現是一個遊戲內測介面的推送，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吸引了我：“找回失去的一切，墜入永生不死的夢。”

遊戲名字叫《伊甸園》。

聖經中，人類的始祖——亞當和夏娃曾經居住過的地方，據說是永生之地。

他們有很多孩子，最終變成這大千世界無數的人。

可他們最終還是離開了伊甸園，離開了永生，伊甸園卻成了他們的後代瘋狂尋找的美夢幻境。

能和愛的人永生，為什麼還要逃離呢？

我點開了遊戲。

一瞬間，我的靈魂好像進了另外一個世界，這裡的山川河流仿佛真實存在著，從我身旁流淌而過；樹上結著醬紫色的果子，我伸手摘了來吃，酸甜的味道讓我覺得舒適。

雖然我看不到其他人，這裡卻不是只有我自己。

肚子有了躁動。

我顫抖著輕輕撫了撫；他們像是感受到了我的撫摸，歡快了起來。

這世界的一切，都像是真實的。

不知道什麼向我急速跑過來。

我側頭看過去，發現一只有我幾倍大的螳螂，尖銳的前肢向我揮來；我轉身向身後的岩石跑去，躲進一個螳螂進不來的岩縫，側著身體向更深處擠過去。

我仿佛聽到哭聲。

忍不住回頭看過去，巨大的螳螂在岩縫外沒有發出聲響，我卻聽到她在說話：“我的孩子要死了。”

我肯定是瘋了，螳螂怎麼會說話。

岩縫的另一頭不是死路，是一片沙漠，沒有了水和樹，我突然又渴得厲害。

我渴沒關係，不能渴到孩子。

怕落入流沙，我走得很小心，用一根乾枯的樹枝探路。

眼前沒有任何動物，能看到的活物只有仙人掌，為了孩子，什麼困境我都要活下去。

無視仙人掌的刺，我掰下一塊，血滴入無盡的沙。

仙人掌的斷口處也流淌出鮮紅的液體，甚至在我撕扯外皮的過程中也沒有停止，我一時竟然分不清這是仙人掌的汁液，還是我自己的血。

紅色的汁液，有血腥味，嗆了我好幾口。

孩子再次躁動起來。

我不知道在沙漠中走了多久，久到我都忘記了時間的存在，周圍的溫度才漸漸降下來。

甚至……有些冷。

我抬起頭，好像在一片波光粼粼中，看到了朦朧的太陽。

一顆牙險些劃過我的臉。

在水底呼吸，已經不算很奇怪了，畢竟現在眼前有一個對我虎視眈眈的美人魚，她看起來妖嬈邪魅，口中的言語卻像這水底般冰冷無情：“能活下來的一定是我。”

美人魚張開血盆大口，再次向我遊來。

我情急之下蹲下去，抬起手，掌心正中美人魚的下顎。

她尖叫一聲。

是仙人掌的刺，在我掌心紮了根，像是原本就是我身體的一部分。

耳邊響起一個聲音：“伊娃！”

這聲音好熟悉，好像又沒有聽過，我卻沒有時間去深究。

大批美人魚遊過來，趴在他們同伴的屍體上啃咬，趁他們沒注意到我趕緊躲開。

一個浪把我帶到水面，差點讓我撞上蛇信子。

我急忙後退，蛇卻開口了：“你想要在伊甸園永生不死，還是離開伊甸園，帶著孩子開啟一個新紀元？”

這是什麼地方，不止螳螂會說話，蛇也會？

見我不回答，蛇不耐煩了，吐著信子向我飛撲過來，一口咬在我肚子上。

下一秒，蛇又不見了。

風帶來蛇的話：“左邊不遠處，有只兔子。想救你的孩子，去把它的頭咬下來。”

我朝著左側跑去，看見一隻兔子站起來摸著自己的肚子，看到我的那一刻躲進了旁邊岩石中間的縫隙。

抓不住它，我只能絕望地叫喊：“我的孩子要死了。”

一隻手拉我，我看到亞倫焦急的臉，他的語氣更急了：“伊娃，你怎麼了？”

對，我是伊娃。

我又摸上自己的肚子，哭著說：“亞倫，我們的孩子被蛇咬了，沒有了。”

亞倫說了什麼，我並沒有聽清，因為眼前又出現一些畫面。

一個女人轉身看向我的方向，目光卻落在她自己的肚子上；摸向肚子的居然不是手，是還滴著血的螳螂腿。

女人身後，一個男人身首異處。

離男人屍體不遠的地方，一條蛇吐著信子，歡快地說：“夏娃，你的孩子終於可以出生了。”

這條蛇很快又趴在我的肩膀上，信子差點舔上我的臉：“你想要離開伊甸園嗎？”

我的手，變成了螳螂腿。

我尖叫一聲，後退了好幾步，大聲喊：“我不要！”

下一秒，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睜開眼時，腦海中還縈繞著夢中的紅，但我根本不記得夢到了些什麼；醫院白色的牆面，漸漸安撫了我。

亞倫在床邊，看起來像是一夜沒睡，眼圈黑黑的。

“伊娃，醫生說，孩子還會再有的。”

白鹿青涯 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