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果〉- 6
2022/09/10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06
「他會死，是因為你。」
這是知善惡樹枯萎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知善惡樹不會說謊，是禁果不願意相信。
不管用多少次治癒魔法，亞伯的眼睛都沒有張開。直到柰的魔力耗盡，他才絕望地承認：知善惡樹是對的，永遠是對的。
他救不了亞伯，救不了該隱。
所以他們都死了。
死在水晶的伊甸園裡。
「……。」
坐在湖邊，柰抱著亞伯的屍體，讓亞伯的頭靠在他肩上。昨天還抱著自己的人，如今不論柰怎麼哭，亞伯都沒有回應。
好冰。
他記得亞伯的體溫。明明是溫暖的人，此刻卻好冰。
外面死了多少人，天使怎麼收拾這場殘局，都和柰沒有關係了。亞伯靠著他，好像只是睡著，柰也輕輕閉上眼睛。螢火蟲在他們四周飛舞，點點火光照亮黑夜，柰的世界變得好安靜，好安靜。
什麼聲音都沒有。
流星劃過了夜空。
好安靜，好安靜。
「……？」
白色的風鈴花被螢火點亮。柰睜開眼睛，發現天空離自己好近。黑色的夜空皆是星光。什麼聲音也沒有，白色、藍色、紫色的星星，安靜地包圍他們。
銀河在柰的眼前閃爍。紫色的星星連在一起，滿天的星光連成一隻蠍子。蠍子像流星一樣劃過天空，紫色的星星落在湖中央，出現在柰的面前。
他的衣服乘載滿天星空。
蠍子變成披著斗篷、只有白色輪廓的人。與星空融為一體，蠍子安靜地落在湖上，與白色的風鈴花一起。
「……觀星者？」
守護世界平衡，像星星一樣安靜的，十二名觀星者。
柰只聽說過，不知道他們真實存在。
「被天使奪走的靈魂，星星將全數要回。」
紫色的星星降落在伊甸園，只有輪廓的蠍子找到了柰，告訴脫離知善惡樹的禁果：
「他的靈魂將進入輪迴。」
「你們會再次相見。」
「……。」
柰低頭，看著彷彿睡著的亞伯。他緊握亞伯的手，將亞伯的手拿到自己臉旁，輕輕蹭了蹭。
27年。
亞伯的壽命，只有27年。
柰永遠不會忘記他，不會忘記這27年。
「伊甸園是天使的汙點。」
「漫長的等待，你可以成為光明的敵人。」
逝者如斯，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卒莫消長也。
自其變者觀之，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觀之，物與我皆無盡。
「前往地獄，成為惡魔。」
「加入黑暗，維繫光與暗的平衡。」
人類的壽命很短。
所以，人類的靈魂很美，如同夜空的星星，永恆璀璨。
亞伯會回來，他願意等。
不管百年、千年、萬年，他都願意。
「……我只有一個條件。」
柰抬頭，張開眼睛。觀星者站在湖上，他的斗篷和湖的倒影，都是安靜的星空。
「我不吃天使。」
因為醜陋，天使覬覦人類的靈魂、人類的美。
柰不吃醜陋的東西。要他以天使為食，不如殺了他。
「我可以當惡魔、幫你殺天使，多少都不是問題。」柰問蠍子：「以觀星者的身分，修改我的狩獵對象，不難吧？」
「成交。」
星星開始移動，天秤的一端是光，柰被蠍子放到了另外一端。
他不再是禁果，是專殺天使的惡魔，以同族為食。
「通往地獄的路，星星已經開啟。」
說完，只有輪廓的人影消失，紫色的星星回到夜空。湖裡的水乾涸，變成黑色的深淵。
柰看著深淵，沒有立刻起身。他在安靜的星空下，和亞伯道別。
「……我會等你。」
「不管你變成誰、換了名字、記不記得我。」
「我都會……去找你。」
柰一邊說，血紅色的樹根從土裡長出，纏上亞伯的身體。
「晚安，亞伯。」
「……我愛你。」
語畢，柰輕輕一吻，吻落在亞伯的額頭，隨後放手，讓他的樹根包住亞伯。亞伯的身體消失，柰原先紅色的頭髮，變成了很淡、很淡的顏色。
伊甸園休想帶走他的人。
哪怕一根頭髮，他也會帶走，不會留給天使。
柰起身，回頭，看向枯萎的知善惡樹。他從樹的後面拿出燈，螢火蟲還在燈裡，提燈的人卻少了一個。
他赤腳，走過朵朵風鈴花，來到湖邊。帶著亞伯的髮色，柰一躍而下，離開光明的伊甸園，投奔黑暗的地獄。
星星關上了路。蠍子俯瞰著伊甸園，撿起落在森林、斑鳩形狀的木雕。
──純淨的靈魂得以進入輪迴。
哪怕只有一部份，蠍子也必須帶走，所以他踩著流星、劃過夜空，帶走了每一顆星星。
沒有星光的黑夜籠罩大地。
直到被大水淹沒，伊甸園都是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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