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個好人很累？

近年來看到最喜歡最好笑的喜劇就是《荒唐分局》Brooklyn 99和《良善之地》The Good Place，陪我渡過疫情的這兩部影集的製作人Michael Schur寫了一本書那當然要找來看看。

《編劇，我想當個好人》

英文書名為：How to Be Perfect: The Correct Answer to Every Moral Question

這本另類的「道德指南」延續《良善之地》的道德辯證加上《荒唐分局》的無厘頭搞笑，探討什麼是道德、道德有多重要、怎麼想怎麼做怎麼活才道德，聽起來很嚴肅，可是第一道難題是：我可以無緣無故揍我朋友的臉嗎？用功利主義計算幸福和痛苦，然後告訴你：不可以😑(damn多希望他說可以)。

前半部主要聚焦西方道德哲學的三巨頭：亞里斯多德的德行倫理學、彌爾的功利倫理學、康德的義務倫理學，而後帶到現代的哲學家：斯坎德的契約主義、彼得辛格的現代效益主義、詹姆士的實用主義、羅爾斯的無知之幕。還帶到非洲的烏班圖哲學、佛教的正念哲學。

書中提到實用主義的背景：

「一九O五年，稱為愛因斯坦『奇蹟年』，因爲他發表了狹義相對論與粒子理論，顛覆了整個物理學界，也讓世界各地的科學家幾乎都必須砍掉重練。想想看，你整個世界觀都奠基於一組看似可證明的理論，然後有一天你發現這些理論都是錯的，在智識上和情緒上會讓你受到多大的打擊！試想你是一位在一九〇六年已經六十八歲的物理學家，突然間必須要推翻你過去四十年來所講過的一切。好想寫個慘字。所以威廉．詹姆士出現了，他是一位哲學家兼 （我覺得也很有關係） 心理學家，明確設計出一套理論，可以幫人們擺脫陳舊目不理想的思考模式，以更新、更理想的方式來思考。他寫過我們建構新想法的過程，說明『新的經驗會顛覆這些想法』，造成一種『內心的煩惱⋯⋯而人們會想藉由修正先前的想法，來逃離這種煩惱』。如果搭配當時的科學突破，詹姆士的意思是，我們要有接受全新事實的彈性，不要根據以前相信、卻不再正確或準確的事實，來抗拒新事實。」

某個流派出現的契機是我常常感到很好奇的，讀過藝術史就會知道物極必反的道理，往往是一個流派走到極端而催生出相反的新生命，相機發明後不再需要栩栩如生的肖像畫，因而孕育了印象派和表現主義，著重於傳達畫家獨特的哲思、風格和視角。而科學的躍進讓哲學捨去出發點，只看目的地，這就是實用主義。

細細分辨不同流派主義對難題的拆解，以捐款來說，實用主義認為：為了名聲而捐款作慈善的募款結果比較重要（當然戀童癖罪犯為了洗白而捐款不行），這很接近功利主義。而釋一行禪師比較在乎做事的人本身，而非他帶來的影響。正確的快樂是來自佛祖教誨的正念快樂，真正的快樂也就是來自對所做事情的專注，而不是這個行為產生其他功能，像是在乎別人對自己行為的反應、以及自己會得到什麼好處。康德也不會同意為了自己的快樂而捐獻（如果目標是得到獎賞或崇拜）。

倫理三巨頭：

✔️德行倫理學亞里斯多德

人為了幸福/ 茁壯為目的。為了別人犧牲自己，無法達成自身的茁壯。

✔️義務倫理學康德

定言令式一「根據遵循普遍準則的責任來產生行為」；二「我們的行為都要將人性視為目的，而非方法」，也就是不能把人當成利用的工具，例如：如果做好事是想被別人認可，那麼別人就是讓我們自我感覺良好的手段，因此又被稱為理性倫理學，不能隨心所欲。

✔️功利倫理學彌爾

書裡提到：功利主義是針對義務倫理學的一種回應。

「功利主義的最高指導原則是達到最大的快樂，但康德認為『快樂』一點都不重要。」

彌爾和康德同樣想知道「我應該怎麼做」，提供行為指導原則，讓我們在面對難題的時候可以套用，但有時也會失靈。

亞里斯多德叩問「我該成為怎樣的」，以「持續練習會讓我們逐漸接近完美」，後世稱此練習「方法」the mean為黃金方法。但關鍵是到底怎樣才能算一個完美的好人? 完美就是中庸，每種美德都有翹翹板兩端的極端之惡，懦弱⬅️勇敢➡️魯莽。中庸、完美是傳說中的獨角獸，怎麼樣才能看到呢？只有不斷練習黃金方法等到遇到那一天。

另一套文化價值、另一種世界觀：

書中提到盛行於非洲南部的哲學「烏班圖」Ubuntu：「一種非常全面的古老非洲世界觀，是各種價值觀的結合，包括濃厚的人情味、照顧、分享、尊重、同情、以及同理，而這些價值觀能夠確保所有人過著快樂且高品質的共同生活。」

「根據烏班圖的概念，我們不只必須對別人付出，甚至是因為別人而存在。別人的健康、快樂、利益，就是我們的健康、快樂、利益；別人受傷甚至損失的時候，我們也同時受傷或損失。」

Ubuntu is an ancient African word meaning “humanity to others”.

“I am what I am because of who we all are.”

“A person is a person through other people.”

以前很容易跟非洲人聊到天，主要是迦納和肯亞計程車司機還有職場的同事，雖然他們不是來自南部，但也常常聽到他們説別人是ma sista/ brotha from anotha motha (my sister/ brother from another mother)，跟韓國一樣，把朋友同伴當成手足。孤身在異鄉聽到這個真的很暖心。

然而非洲也有南非的阿非利卡民族主義者Afrikaner Nationalist，在明知道種族隔離有很大的道德缺陷下，還想永遠持續種族隔離政策，「這些人覺得種族隔離就是既定的生活方式，也是一種人生觀，讓他們藉此用自己的意志來創造社會秩序⋯⋯對他們而言，歷史不過就是一連串經驗的揭露，真正的價值不在引導未來，而在提供理由⋯⋯如果被迫改變，他們會很困惑。對他們來說，改變就等於宣稱必須放棄自己創造的世界。」這也說明了食古不化背後的邏輯。

因為是疫情期間寫的，小小提到對疫苗和口罩爭議的看法，還有減少旅遊、維持社交距離是否為義務。另外討論日常食衣住行會遇到的道德難題，淺白幽默又生活化的內容淡化了哲學的艱澀。第十一章談存在主義很值得一看。

書中提到偶爾道德脫軌的好處，在一定條件下（不會造成明顯傷害；必須承認自己的行為不理想並時時自省。），解開束縛可以放鬆並保持彈性。值得注意的是若是自我欺騙，可能會改變對自我的認知，甚至改變我們的本質。

「某一天因為正義和理性必須違反一條很大的法令，需要隨時保持警戒，才能做好準備，也就是違反一些沒道理的小法令，要認真思考一條法令是否正義或合理，這是所謂的『無政府體能訓練』」來自詹姆士斯科特。為避免道德疲勞，稍微緩和束縛是有益的。」

偶爾打破規則是必要的道德行為！這讓人看了心情瞬間快樂起來。

對我來說做好事是愉悅的行為。說到底做好事還是需要快樂的回報，有獎勵才有動力。以康德的標準，有目的性地做好事並且把他人當成自我感覺良好的工具，實在不算是善行，看似很嚴格，但並不是康德反對從善行中感到欣喜，而是希望我們細細分辨自我犧牲中多少是自我感動的成分，這才是真誠地面對自己。

做出選擇的時候，可以用不同的道德法則來檢視自己。當自私的本能出現時，辨認出來並違抗本能行動。減少倚靠直覺，因為直覺很有可能是過往的來時路，一遍一遍前往相同的去處。當個好人很難很累又不討好，但這本書讓練習成為好人變成有趣又開心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