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翠華與蛤蜊的相遇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春天從交通號誌上吐息,連紅燈都是溫暖和熙的味道。翠華在學院裡散步,從大門一路散到西側。學院坐落在萬和區,萬和區的北邊是霓虹區,霓虹區是予万的首都。霓虹區的北邊是海,海邊設有三個港口,這三個都是柳萬航運主力興建的,由政府規劃,柳萬出錢出力,四十年後歸為國有的政府與民間合力建造專案。
出了港口後的北邊有一塊陸地,陸地上也是予万的國土,現在改名為美麗區,之前舊稱是霓虹二區。霓虹二區的北邊是一片荒地,過去常年戰亂,既有內戰又有外戰,現已無人居住,再北方則是一個大國,一個跟予万有著千絲萬縷過往的國家。予万的國民多從那國來,但現在在予万根深蒂固了。
翠華走在灰色道路上,迎面一個男子朝自己走來,手上拿著五本厚重的書。男子戴著眼鏡,呆滯的目光儼然就是一個書呆子。然後翠華就這樣看著他,看著他筆直的走,徑直撞上自己。
啪啪啪啪啪。五本書散落一地,書呆子一面道歉一面把書撿起來。
「你是學生嗎?」翠華站在原地,看著正在撿書的書呆子問。
「是。」書呆子說。
「你要去上課?」翠華再問。
「沒有,我要去教授的研究室。」書呆子說。
「他找你嗎?」
「沒有,是我要去找他聊天。」
翠華端詳了一下,從口袋摸出兩張大鈔。「帶我去一間你喜歡的餐廳,我陪你聊天。」
書呆子看著翠華,心想學院貴為予万的最高學府,裡面的人奇奇怪怪也不意外,但沒想到還有喜歡自己這種的。
看著書呆子的眼神,翠華趕緊補了一句。「別多想,就只是聊天。」
書呆子帶著翠華來到一間名為榛果咖啡的咖啡廳,書呆子點了一杯咖啡,翠華則點了拿鐵。
學院的占地很大,但西側才是主要的商店圈,翠華讀書時幾乎都只來這裡,就連上次跟東方見面時也是在這條街上。
「我喜歡附近的一間炒飯,異國爸。」翠華說。
「啊!那我們過去嗎?」書呆子慌張地說,似乎深怕翠華把剛才那兩張大鈔給收回。
翠華笑了聲。「但我也喜歡這裡。」
「那就好。」書呆子不自在的四處走動,然後等到咖啡做好後到櫃檯端來桌上。
「這裡的榛果咖啡是真的用榛果磨的,味道很淡,但喝得出來榛果味是完全融合在咖啡中的。」書呆子說,似乎對咖啡頗有研究。「不像其他打著榛果咖啡的名字,實際上是用榛果糖漿做的,那種東西喝起來太甜了,也不是真的榛果味。」
「真的。」翠華說,但書呆子沒發現自己講了一個諧音笑話。
「你是哪個系所的學生?」翠華開了個話題。
「歷史系的。」書呆子說。
「喔?我都不知道予万有史學院。」
「喔喔,我是萬和的。」書呆子說。
「原來如此。」坐落在萬和區的大學就只有予万學院一間,但實際上予万學院是五所學校合併的。學校的占地很大,有的學校畢業會用自己的校名,有的則是掛予万學院。但實際上予万學院只有三個系,而且都沒辦法自成一個學院,所以其他五所學校的師資跟學生會有部分重疊。也是這個原因,雖然名義上是予万的首府,但實際上的資質是參差的。
「你為什麼要去找教授聊天?」
「我想說多巴結他,讓他把下學期的工讀機會給我。」書呆子有點不好意思的說。
「與其工讀,不如在外面打工比較快,而且薪水也比較高。」
「我有啊。」書呆子說:「我晚上會去餐廳洗碗,白天會去早餐店煎蛋。」
「為什麼要花這麼多時間?」翠華問:「你很缺錢嗎?」
一問完翠華就後悔了,他發覺自己自信跟沒禮貌的分寸還是沒拿捏好。所幸對方似乎不甚在意。
「對。」書呆子說。
翠華邊思考著,邊喝了一口拿鐵來合理化自己的停頓。「可以請問一下,你為什麼這麼缺錢嗎?」
「因為我媽媽生病了。」書呆子坦然的告知。「我媽生病後,我爸就跟其他女人跑了。為了照顧媽媽我只好休學,邊打工邊照料她,但後來發現這樣子能照顧的時間有限,能賺到的錢也有限。」
「嗯。」翠華點了點頭。
「我想說這樣不是辦法,所以復學了,然後請一個外勞專門照顧她。」書呆子看起來並不呆,只是看起來而已。
「我懂了,可是這樣你的開銷夠嗎?」
「我有補貼,所以學費的部分還勉強可以。然後我打工的地方都可以吃那裡的,所以除了住的地方根本沒有其他的花費。」
真神奇。翠華暗自佩服,然後有了打算。「這樣吧,我剛好最近回到公司,需要一個我信得過的人輔助我,你願意來我公司上班嗎?」
「真的嗎?」書呆子語氣上是驚訝,但肢體動作看得出來他不相信有這種機會。
翠華說:「你現在一個月多少,我保證給你不只兩倍。」
「那我要做什麼?」
「當我的助理。」翠華說:「幫我安排行事曆就好了。」翠華從口袋拿出名片,名片寫的是柳萬航運課長。「你可以慢慢想,想好了打這支電話跟我說就好。」
蛤蜊接過了名片看著翠華。翠華想到了什麼突然說:「如果給你一百萬,要你殺十個人,你願意嗎?」
蛤蜊被這個問題一楞,心想這是什麼心理測驗嗎?「雖然我很缺錢,但我還不敢殺人。」
「好。」翠華說:「對了,我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做蛤蜊,張蛤蜊。」
「怎麼會有這麼好笑的名字?」翠華真心笑了出來。
「我爸爸吃麵的時候看到有蛤蜊,就把我取名蛤蜊了。」
其實這不是翠華跟蛤蜊的第一次見面,早在三個星期前翠華就注意到他了,也早就知道蛤蜊的名字是這麼特別了。翠華先是在教室想事情時聽到這個名字,起了好奇心後,一路跟著他到了教授的辦公室。看著他跟教授的互動,翠華起了想幫助他的心。
或許是名字給了他興致,或許是背景給了他惻隱之心,或許是他全身黑的穿著讓翠華想起了過往,或許是他左耳上的金色微笑耳環讓翠華想到了母親,或許是緣分。不過這麼多或許都不是主因,最主要的是他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暗中幫他調查公司裡的勾當。
柳萬昏倒了,被送往萬和區最好的醫院。翠華是第五個收到消息的人。第一個發現的是管家奇葛爾,他在柳萬成立公司的第一年就在柳萬手下做事了,後來退休後轉到柳萬家裡擔任管家。管家知道後先是打電話給醫院,但當天鐵道出軌發生了嚴重的意外,醫院裡根本沒有人手接電話,奇葛爾只好先自己開車載柳萬到醫院。到了醫院後奇葛爾打給了柳萬的妻子,唐千娜。唐千娜人在國外,因為時差的關係還沒有睡。得知消息後馬上訂了飛機,但最快也得三天後才能回來。接下來奇葛爾想到奚檬剛才離開,現在可能還醒著所以打給了他,於是奚檬是第三個知道消息的。接著奇葛爾接到了沙侖的電話,沙侖是柳萬航運的副總經理,奇葛爾也就告訴她了。
「你為什麼不先打給我?不對,你應該直接敲門的!」柳翠華在五點多的時候終於接了電話,當他得知自己是第五個才知道的人時發了脾氣。
「我有啊!」奇葛爾很冤枉。「我先敲了你的門,到醫院也打給你好幾通了,家裡的也打,你房間的也打了。」
「我為什麼睡死了……」翠華回想睡著前發生的事,然後生氣的槌了下桌子。「你現在在哪間醫院。」冷靜下來後,翠華拿起機車鑰匙準備出門。想到自己沒有汽車駕照,又想到本來今天應該要去駕訓班的,他離去時重重的摔了房門。
奚檬離開時是凌晨兩點,三點時柳萬還有跟奇葛爾對話,等到四點時奇葛爾發現柳萬躺在沙發上沒有任何回應。他先是敲了翠華的房門但翠華沒有醒,於是直接開車將柳萬送到了醫院。
翠華在五點多時終於接到了電話,等他到醫院時已經快六點了。凌晨兩點時附近的鐵路出軌,上百名傷患也送到了醫院,當時沒有救護車也沒有人力去接電話。翠華到達醫院時,病患才剛處理告一段落。
翠華到的時候,沙侖也才剛到。
「副總。」翠華跟沙侖打了聲招呼,沙侖穿著一襲黑色簡單禮服,平凡中看得出她的氣場和權位。
沙侖看了眼翠華,沙侖身旁的助理簡單跟翠華問好。「課長好。」助理名字叫做海莉,海莉手上提著沙侖的包包,身上穿著白色的制服。
「你來了啊。」沙侖說。
「嗯。」翠華剛想開口問奇葛爾在哪,他老人家就從後面的病房走了出來。
「總經理的狀況怎麼樣?」沙侖問。
「我跟醫生說了,但是附近出了嚴重的意外,現在沒有任何病房。」奇葛爾說:「雖然現在已經沒有剛來時這麼亂了,但總經理說過他不想要太高調,所以我想說還是先在這裡等。」
「他現在在哪裡?」翠華問。
奇葛爾說:「還在我的車上,我已經掛號了,但連急診室都沒有位置了。」
「總經理的醫生呢?」沙侖問。
「前幾天來跟總經理請假了,說是要去國外度假……想說幾天而已也沒關係就准假了。」奇葛爾說。
沙侖轉頭就走到櫃檯。翠華、奇葛爾還有助理海莉緊跟其後。
「你說現在都沒有病床了?那要是延誤讓病人惡化了怎麼辦?」沙侖的聲音很大,引來了走廊上的人的側目。
翠華向前靠了些,他看到櫃檯的護士也有點不高興。「請不要無理取鬧好嗎?其他人也是人,那要是其他人因為先讓給妳死掉了怎麼辦?」
「其他人是其他人,他們怎麼樣我不在意,把你們院長的電話給我我要直接跟他說話。」
「我們……」翠華剛想說話,奇葛爾便擋在沙侖跟護士中間緩和氣氛。「我們只是想確認一下有沒有多的病床沒被發現而已。」
「院長早就回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家的電話。」護士本來想直接不理沙侖的,是因為奇葛爾才回答的。
沙侖轉身拉著海莉離開,一邊快步走向停車場,一邊交代海莉。「妳去找一個電話亭打給藍博士,跟她說我的小孩發高燒,希望在晨曦能調一間病房給我,最好是清靜一點的病房。」
兩個女生邊走,後面兩個男生跟在後面。「奇葛爾,你的車停在哪裡?把總……把病人帶到我的車上。」
「可是這裡到晨曦醫院也要半個小時……」
「你不是已經在這裡等一個小時了嗎?」沙侖接著說:「看他們這麼混亂,就算打給院長也不一定有病床。你指給我看車子的位置,我等一下開過來。」
看到奇葛爾指的位置後,沙侖小跑了起來,海莉則往醫院大門的位置跑。
「海莉,記得跟藍博士道歉,說不好意思這麼晚打擾,我改天再請他吃飯。」沙侖說。海莉說:「好。」
翠華看著,心裡有點慌,但卻幫不上什麼忙。
七點,柳萬終於有病房了,主治醫師是藍博士的好朋友,謝醫師。謝醫師說要先檢查,檢查過後發現是出血性中風,需要立即開刀。柳翠華簽字後,八點就進了手術房,等開完刀時已經是中午了。
沙侖跟海莉先去了公司,翠華跟奇葛爾待在旁邊照顧柳萬。等到十點柳翠華才想到要去考駕照,趕緊找了電話打給蛤蜊要駕訓班的電話,然後打過去說明情況。
幾個小時折騰下來,翠華不禁希望能早點發明手提式的電話。
下午翠華回到公司,蛤蜊說人事部的主任打電華來給他。翠華走到辦公室拿起電話,電話撥通後那人直接說明了來意。「那三艘船的資料都已經到手了,現在只剩下愛興船了。晚上我找了子賢跟子宜,我們四個人一起吃頓飯,好好討論該怎麼做。」
「好。」翠華說:「當然。」
當天晚上沙侖找了一間十分貴氣的餐廳請藍博士吃飯,藍博士一個人赴約,身上是閃著亮片的晚禮服。沙侖穿著長版禮服,綁著高馬尾,給人俐落冷豔的感覺。她畫著尖尖的眼尾,跟她的臉型不搭但合理。海莉穿著同一套制服,不得不說柳萬公司的制服是真的好看。穿起來既舒適,又不會太過凸顯身形,適量的折痕跟蓬鬆都很修飾線條。
同樣是柳萬的制服,海莉身上的這套是白色的。白色是上一代高階主管的制服顏色。第二代的制服全部都是藍色的,有淺色跟深色的分別。
酒桌上,雖然說是小小喝,但三人的醉意都不淺。
「我女兒住院的事,希望妳不要大聲張揚。」沙侖一邊笑,一邊放縱。因為在場都是熟人所以她並不在意衣服凌亂,並豪放的大笑。
「當然。」藍博士看著沙侖,她當然知道她在說什麼。
而沙侖直盯著藍博士的眼睛,她要確保她沒有喝醉,有把剛剛的話記在心中。而這也如沙侖所願,藍博士回到家後只記得這句話。
柳萬中風的事是意外,當天晚上沒有及時的醫療救助也是意外。對於準備擴增港口,準備增資發行新股的柳萬航運來說,是不得了的意外。對於柳翠華來說,也絕對是意外中的意外。
在沙侖跟藍博士共進晚餐的同時,柳翠華也在當地的另一間高級餐聽用餐。在餐廳的二樓,一間隱密的包廂內,有一張可以容納十個人的圓桌。圓桌上擺了七樣菜,一鍋飯跟一鍋湯。圓桌上坐著四個人,順時針排序是柳晉誠、柳翠華、莊子宜、莊子賢。
柳晉誠是人事部的課長,之前是會計部的主任。柳萬航運共有一千九百多名員工,擁有最高主導權的是柳萬總經理,再來是沙侖副總經理,然後是八個部門的主任。八個部門中最重要的核心部門有三個,財務部、船舶部、碼頭綜合業務部。
見大家都有吃過東西了,翠華開始主導今天這場會面。「既然今天我們好不容易聚在這裡了,就讓我冒充一下公司的面子,敬各位一杯酒。謝謝你們為公司付出這麼多心力,跟這麼多年的時光!」
莊子宜跟莊子賢客套的拿起酒杯,說他們自己來就好,翠華搶過他們的酒杯,表示就是要幫他們酌酒。柳晉誠邊拉著翠華,邊嚷著沒必這樣。
翠華看著晉誠,心意已決。「哥。我當然得這樣,必須得這樣。」晉誠沒辦法,就由著翠華去,然後四人敬了杯。
柳晉誠是柳傳的兒子,柳傳是柳萬的哥哥,柳翠華是柳萬的兒子。晉誠長了翠華三十多歲,只比柳萬小四歲,看上去已經是叔叔的人但按照輩分翠華稱他哥哥。他坐在翠華的右邊,穿著黑色西裝外套,裡面是公司的深藍色制服。深藍色制服是主任階級的制服,是公司裡有實質影響力的象徵。
「那麼就直接切入重點吧,關於愛興船我們現在握有多少證據。」翠華把酒杯放下,該做的過場做了,接下來得讓思緒保持清晰。
子賢是電子計算部的課長,不過電算部的主任很信任他,重要的決策都會來參考他的意見。「愛興船的資料已經刪掉了,就算用最高權限的身分進去還是什麼都沒看到。」
子宜是子賢的弟弟,審查部的課長。他們同年進到公司,柳萬對兩人很是青睞。三年前,他們追查公司的翻船意外,得罪了高層被處分降職課長。「我去看了我們裡面的資料,愛興船的建材絕對被動了手腳。」
翠華問:「資料帶來了嗎?」
子宜答:「帶來了。」
「我看看。」
今天他們五個人聚集在這裡只為了一件事,弄清楚公司內的舞弊。
三年前柳晉誠懷疑公司的帳作假,發現這件事後他將此事匯報給了當時的會計主任,會計主任也察覺有問題,晉誠靠著跟柳萬的關係直接找上了他並且說明當時的發現。在總經理表示會好好徹查後晉誠心想告一段落了,沒想到周一上班時他就被調到了人事部,而當時的會計主任也直接離職了。
調到人事部後柳晉誠結識了莊子賢跟莊子宜,他們本身就是航管專業出身的,剛進公司時就因為表現亮眼而受到柳萬特別的照顧。知道雙方都是為了同一件事而降職後便常常互相交流,進而成為朋友。
最早覺得公司內有問題的是子宜,他身為審查部的主任,三年前到了三號倉庫清算庫存時,看了眼愛興船發現船身上的釘子是鐵釘。在他調查後確定了,當初進貨的公司是原桂公司,而進貨的原料上寫的是鋼釘。
「不但如此,我們連船體的木材都是跟原桂進的,但原桂根本就沒有木材的業務,哪來的木材賣我們?」子宜當時氣憤地跟哥哥子賢講,子賢回頭就在電子計算中心的電腦裡尋找船體建造時的模擬運算,發現如果船底是用杉木製造的話,那根本沒辦法到外海航行,遇到颱風或大浪就抵不住了。
「而且哪來的杉木要這麼貴,這絕對是公司有人跟外人合作,聯手從中獲利。」子賢說。
柳晉誠說:「可是現在愛興船已經沉了,公司也沒有打算將船打撈起來,就算我們有足夠的資料佐證船體有偷工減料、浮報帳簿。船不打撈上來就沒有證據,沒辦法徹查就沒辦法找出後面的主謀。」
翠華看著資料,沉默了好一陣子。「愛義船昨天晚上翻了,他跟愛興船、愛國艦三艘一起在同一個造船廠造的,如果現在去三號船庫或許還能在愛國艦上找到證據。」
晉誠說:「愛國艦是軍艦,建造過程都有國軍參與,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問題。況且總經理是海軍出身的,他絕對也全程緊盯,不太可能在愛國艦上找到什麼問題。」
晉誠的話讓翠華沉默更久了。「為什麼我爸三年前不徹查?」
「一定是他身邊的人要他放棄這件事。」子宜說。
「他身邊能有誰?現在也只有沙侖跟奚檬可以說得動他。如……」翠華的話哽在喉嚨。
晉誠拍了拍翠華的肩膀,他知道他想要說什麼。
「三年來十起翻船意外、四起沈船命案奪走十條人命。我們三個都是從年輕的時候待在公司,跟著公司成長到現在。樹大必有枯枝,人多就有貪念,我們再清楚不過了。有些錢金額大也算了,我可以當作不知道,可是這關係到人命,我們必須把主謀給揪出來,不要再讓人死得不明不白了。」
「……如果幕後的黑手是我爸呢。」翠華已經沒辦法擺出一副認真又輕鬆的臉,只是僵著唇平靜說出。
現在換晉誠沉默了,子賢則是站了起來走到兩人的身邊,拍拍他們的肩膀。「我不相信他是這種人,不過如果真的是他,至少我們確定後也算是把事情告一段落了吧。」
「或者當面罵他幾句。」子宜說:「不然爆料給新聞社,讓這件事登上頭條。」
「新聞社都是万那家的人,航運也是万那的命脈之一,他們不會報的。」翠華垂著頭,摩著手。
「不然給尤贏家的人呢?他們不是也有報社。」子怡不死心地說。
「可是他們的人不是都是黑的嗎?」翠華想了一下說:「不好,這件事畢竟對柳萬影響太大,要是受到傷害遠超過我們能預估的怎麼辦?」
「還是直接跟總經理攤牌?反正我們手上的資料也夠多了。」子賢說。
柳翠華嘆了口氣說:「怕是想講也講不了了。」
此話一出,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他住院了,而且手術沒有很成功,現在還是昏迷狀態,很可能短時間都不會醒來了。」翠華接著說:「醫生說,就算醒來也不樂觀。」
語畢,三人更是說不出話來了。
柳晉誠在腦中閃過好多問號,為什麼他們都不知道?為什麼不告訴他們?為什麼不告訴大家?那接下來怎麼辦?公司之後要聽誰的話?
翠華說:「沙侖大概很快就會召開股東會,但三天後就要發行新股了,這時候對外宣布總經理住院肯定沒辦法順利發行。股東會到底要在發行新股後召開還是發行前召開我不知道,股東會前會是副總經理握有決策權,我想在那之前這些弊案還是先按著不要動比較好。」
晉誠是看著翠華從小長大的,他清楚翠華的個性,現在這樣要他講出這麼冷靜的話真是很不容易。他看著曾經畏畏縮縮的翠華,現在眼中有了不一樣的光芒。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柳晉誠說:「確實,舞弊不是一時的,也沒必要急於一時。今天把資料給你,這一餐也不會讓我白請了。」他在心中暗自下了決定,如果有機會一定會把翠華推上更高的位置。
原本就吃得不多的菜,現在剩的更多了。
「真是可惜了這一桌好菜。」翠華心想,宴席散去後,就算是滿桌的珍饈也得變成廚餘,公司未來會不會也是如此呢?
「總經理的事暫時別說出去。」離別前翠華再次叮囑。
兩日後,柳萬還沒清醒,唐千娜跟她女兒唐翊銘從烏國趕回來,落地後便趕往晨曦醫院。柳翠華得知後便到晨曦醫院找唐千娜。
病房的空間很大,原本設計是兩個病人的空間,現在另一個病床被挪到外面去了。病房內還有獨立的衛浴,衛浴裡面有無障礙設計,還有防止病人跌倒的止滑墊。
柳萬躺在床上,淡綠色的簾幕遮住泰半,櫃子上擺了一盆鶴望蘭。鶴望蘭像是一隻展翅欲飛的鳥,欲飛向窗外,盼望著床上的病人早日康復。病房裡四面牆都是白色的,潔白的讓人心生一股莊嚴。
唐千娜穿著鵝黃色的衣服,外面套著白色的薄紗,手上拎著包,就這樣站在床角看著柳萬。她看得專注,連翠華的腳步聲都沒有聽見。
門開、門閉。他叫了她一聲。「媽。」
母子二人已數年不見,翠華本以為這份血緣已經淡如薄翼,沒想對上眼時心中的激動卻紅了眼眶。
「過來。」唐千娜張開雙手抱住翠華,在被擁入懷中剎那,翠華竟哭了出來。「哭什麼呢?」唐千娜雖說得輕巧,但內心其實也起了波瀾。
翠華也被自身的情緒嚇到了,趕忙抹去眼角意外的淚,猜想應是最近遇到太多煩心事還沒好好整理情緒。
數年的歲月,唐千娜不是在國外談航線,就是在公司內處理事宜。她是遠千航空的領導人,除了事務本就繁忙外,最近更是為了國防安全而四處奔走,目的是製造出第一台國產的戰鬥機。為了達成這個目標,國家組織了各領域的專家,而唐千娜作為主要負責人之一,同時安排見面的航班,提供安全的航線跟私下的飛機。
予万現有的軍備,都是跟十釵國買進的。十釵國是西邊的大國,擁有著最先進的武器跟技術。聽母親說,予万現在的物質享受,可是十釵國五十年前就有的。十釵國是一個聯邦政府,由十個釵所構成,釵是頭上的首飾,後延伸為附屬國、小國的意思。
為了不要讓軍備過於依賴十釵國,予万打算建造自己的軍備。
「醫生剛來過,他說情況並不樂觀。」唐千娜將手靠在翠華雙肩,能量從手掌心傳來,像是要翠華堅強。
「我知道,醫生昨天說了,最壞的打算就是醒來後可能成為植物人。」
「真是的,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唐千娜邊說邊輕撫翠華的背。
「爸爸的專屬醫生去度假了,最近的醫院因為鐵路出軌意外沒辦法第一時間治療,若是早點開刀的話可能……」
「不要想這麼多了。」唐千娜再次抱住翠華,這次加大了力道。「等一下陪媽媽去吃飯嗎?」
「嗯。」翠華都快忘了,上一次跟媽媽一起吃飯是什麼時候了。
唐千娜跟柳萬一樣,兩人都是還沒結婚時就打拼著事業,當時兩人既是事業上往來的夥伴,更是對彼此有好感。
分隔兩地的予万隔著黑蒼海,九十年前還是政治動盪的時期,因為戰亂而移民的人多不勝數。之後過了二十年,予万宣布獨立,實質控制了黑蒼海,兩地百業待興,世界戰爭趨緩,予万憑藉著地利快速發展經濟與民生。三十八年前,柳萬成立柳萬航運,配合政府重整與建設三大港口。隔年唐千娜跟万那家的人一起建立航空公司,唐千娜是負責人,還特別將公司命名為遠千來對照柳萬。之後兩人結婚,二十多年前生下了翠華。
雖然翠華出生時公司的起步期早就過了,但兩人不斷擴大公司規模,每年都還訂下許多挑戰。翠華或是跟著柳萬在公司發呆,或是跟著千娜飛到國外發呆,或是呆在家裡發呆。雖然家裡有奇葛爾這個管家,但當時他不全然是管家,還會協助柳萬處理公司事宜。
記得跟唐千娜最常用餐的地方,就是柳萬公司的食堂了。
柳萬跟千娜會約定好,一段時間後交換照顧翠華,當千娜來接翠華時,都會直接在食堂吃飯。食堂的飯菜便宜又好吃,大多時候是千娜一個人來,有時她會帶上秘書。
吃飯時,千娜不太說話。翠華也不太說話,從小就是比較溫文的個性。某一次,秘書跟千娜報告航班出了問題,閒聊幾句飛行員間的八卦時,翠華聽得入迷,連眼神都閃閃發亮。
「然後呢?」翠華迫不急待想知道後續,千娜先是愣住,隨後便笑了起來。從那天之後,千娜都是一個人來接翠華,並且會到食堂陪翠華吃飯,放下手上的工作,細細講著飛行員的趣事或是飛機的歷史。
翠華愛聽,於是千娜愛講,千娜愛講,於是翠華聽得入迷。似循環論證,但無不妥。
坐上車,兩人來到了柳萬總部。總部在霓虹區,外頭看上去有些老舊了,但內部打掃得還算乾淨,有些地方不一樣了,可是食堂仍然保留著翠華的兒時記憶。
總部分成兩棟大樓,東邊是一般工作人員上班的地方,西邊則是高層跟各部主任的專屬辦公室。或許是這個原因,食堂是設在西邊的大樓。
食堂是自助式的,給阿姨盛了白飯後,兩人便各自夾了喜歡的菜色,再到後面的小台子結帳。
「這個月又有墜機意外了。」翠華說。
「技術不夠好,航班多了總是會發生意外的。」千娜說。
「我看了公司的數據,新的機型還沒出過意外,如果全面淘汰舊的飛機搞不好可以不再墜機。」
「一七零本該墜機的。」唐千娜說:「機長室玻璃碎裂,操作裝置失靈,第二機長從休息室趕來拉住操縱桿拯救了兩百名乘客的那個一七零。後來被政府頒發了勳章,總共給了一千萬獎金,都能在霓虹買五套房了。」
「報紙都報了。」
「報紙說他們是英雄,但我知道不是的。」唐千娜從剛才就舀了口飯拿在手上,卻顧著講話始終沒放進嘴裡。
索性,她直接放了下來。翠華看在眼裡,默不作聲。
「天上太熱,駕駛跟副駕駛將報紙鋪在玻璃上遮陽光。玻璃出現裂縫時沒人發現,等發現時已經沒時間關掉自動駕駛了。爆裂後副駕駛沒有繫安全帶,整個人被吸到前面,直接撞壞了操作裝置,第二機長聽到狀況趕快感到駕駛座,因為他的經驗跟沉穩才讓整架飛機奇蹟生還。」
翠華點頭,吞了口水。千娜深呼吸,終於吃了第一口飯。
「一七零就是最新的機型,就算再新還是無法阻止這種事。」千娜沒將人為兩個字說出來,但兩人心知肚明。遠千有一半是万那家的,新聞社全部都是万那家的,這個國家雖然有民選出來的總統,但國家還是万那家的。沒人會在自己的土地大聲嚷嚷說著自己的壞話。
「這讓我想到去年的一零三。」翠華說:「明明也是副駕,而且早就清楚事故是怎麼發生的了。」
「可憐了那些家屬,一輩子也不會知道真相了。」千娜轉念一想,說道:「但就是知道真相了,也改變不了什麼。」
翠華真摯的看著千娜。「我們改變不了什麼,也不是我們能改變的。」
唐千娜先是點頭,然後是微笑。這個微笑,到底幾分客套呢?她忽然覺得眼前一黑,像是被電擊般要昏過去。她強撐著身子,像是一直一來所做的那樣。她知道太多不該知道的事,靈魂好像被魔鬼強壓在地上,掰開嘴強餵那些髒水。
她又何嘗不想裝作不知道,但沒辦法,她只能找到幾個人,讓他們也知道一點不該知道的事。這樣,她才能安慰自己這些秘密不是她一個人承受的。唐千娜告訴自己,這是她的選擇。選擇與万那的人在一起,選擇跟魔鬼起舞。
「我很慶幸有你這樣的兒子。」唐千娜說:「但你倒是不幸。」
「沒關係。」柳翠華說:「我長大了。」
她看著他笑著,釋懷了不再計較那笑容有幾分客套。她也笑,豁然多了幾分真心。「吃飯吧。」兩人異口同聲說。
等到吃得差不多的時候,翠華開口說:「媽。我回到爸爸的公司了,現在是營業部的課長。我們部的主任再兩個月就要退休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爸爸說要讓我當主任。」
「這是好事呀。」千娜說:「你去學院前本來就有在公司幫忙,公司內各個部門你都很熟悉,只是少了點穩重感而已。現在你當課長應該也很可以吧,如果可以當上主任就更好了。」
「好嗎?」翠華說:「但我總有很不真實的感覺,事情都很順利,很像爸爸偷偷在後面幫我做了很多事。」
「那就試試看啊。現在爸爸住院了,如果你還是做得很順的話不就代表他有沒有在背後幫你,你都可以獨當一面了嗎?」千娜想起以前的自己,不禁在心中嘲笑自己。「當年我開公司的時候也是啊,事情順利的時候都會懷疑自己到底可不可以,但等到出事的時候就會知道以前能順利其實也沒什麼。」
但到底,還是沒那麼簡單吧。「嗯。」翠華說:「我還有一件事想跟媽說,我發現公司有人在做假帳。」
唐千娜看了看四周,問:「你知道是誰嗎?」
翠華脖子前探,把臉湊到千娜耳邊,壓低音量說:「會計部的蘇乃奇,財務部的主任林風。」
千娜說:「你有多少把握。」
「九成。」翠華說:「這三年來有問題的船隻都跟他們有關。他們不但私下有聯絡,還跟原桂鋼業的銷售有往來。」
「原桂是你們的進口商。跟他們有往來再正常不過了。」千娜說。
翠華還想說點什麼,但被唐千娜打斷了。
「這件事不要再提了,最好也不要跟任何人說。你的前程你爸都幫你鋪好了,這件事若是弄不好,我也幫不了你。」
「我不打算有動作。」翠華說:「他們就算再貪心,也沒必要跟軍艦同一批的船隻都貪。我相信他們只是被指使的,只是我不確定是沙侖還是……」
唐千娜看著翠華,拿起碗盤把裡面的食物吃乾淨。
「當我知道飛機失事不是意外時,我選擇裝作不知道。因為我知道說出來也不會有人聽,你要說,就得等到所有人都聽得到的時候說。」千娜最後留下了這個忠告。
「要說,就得等到所有人都聽得到的時候說。」翠華記下了這句話。
突然,食堂開始鼓譟起來。蛤蜊慌慌張張從外面跑進來。
「你怎麼來到這裡了?」翠華問:「我不是要你幫我調查會計那邊的資料正不正確嗎?」
蛤蜊慌張地說:「課長,現在不是調查資料的時間了,你看這個!」
蛤蜊手上拿著一份報紙,上面印著晚報但現在離晚報發行的時間明明還有兩個鐘頭。報紙的頭條上寫著:柳萬公司總經理住院!昏迷不醒!
晚報突然爆出了柳萬住院的消息。記者堵住柳萬總部,鬧了半個小時後沙侖下令關閉東邊大樓,任何人都不准接受採訪。公司緊急召開會議,為了避人耳目將地點選在三號倉庫。
前去的人只有高層跟各部主任,晉誠有打電話告訴翠華,海莉也有打來說其實他可以到開會會場,但權衡後翠華還是決定不去了。一個鐘頭內晉誠又打來一通電話,說現在媒體都在找柳萬所在的醫院,為了保護父親的住院安全,跟翠華商議後決定轉到三晶的東急醫院,並且還找到了頂尖的外科石醫師照料。
會議結束後晉誠告訴翠華他們決定提早召開股東會,並且選出新任的總經理。雖然公司有規定換總經理需要股東會提名,但一直以來總經理都是柳萬,這條規定也從未真正實行過。如今換總經理決定採股份的方式投票,簡單多數決。並且附上一條但書,只要柳萬康復便無條件復任總經理。
原本以為股東會會在新股發放後開,這樣沙侖才比較有把握拿到夠多的支持。但既然總經理住院被爆料出來了,那新股的發行肯定就沒辦法順利,與其按住不開股東會,不如提早開讓股東會決定總經理,也好名正言順接管公司。
「可是沙侖有把握拿到一半的票嗎?」翠華在心中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總經理身上有百分之十七,沙侖只有十。但沙侖也不需要過半,只要沒有其他人被提名,她一定可以當上總經理的。」晉誠說:「除非你要參與投票。」
「我?」翠華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但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可是我能拿到比她還多嗎?」
「唐千娜有百分之五,我這邊加上朋友最多可以湊到二十三,我記得管家那邊也有百分之五。」晉誠接著說:「扣掉總經理的十七,我們只要拿到百分之四十二的股份就可以了。這是一個機會,只要你能當上總經理,我們一直以來想弄的弊案就可以完全徹查了。」
翠華愣了好一陣子才回過神,開始算著自己手上能拿到多少比例。「就算你能全部說服你的人,就算奇葛爾願意給我,這樣我也還差十。」
晉誠問:「你自己沒有嗎?」
「但這樣還是差一些。」翠華說:「還差百分之三。你覺得沙侖有幾成的把握?」
「一半吧。」晉誠說:「我想到一個人,或許他手上會有股份。」
「你是說協理。」翠華表情相當凝重,凝重到他無意識的握緊了拳頭。總有一天會跟他面對面單獨談話,而這一天到了。
柳萬公司裡只有一個協理,船舶部的協理。按照規章制度來看的話,他的職位在船舶部主任之上,並沒有實質指導其他部門的權力。但是實際上,他的影響力遠在副理之上,可以說是公司的二把手。原本柳萬身邊還有一個能說得上話的秘書,但近年柳萬漸漸把權力下放給沙侖後,事情也變少了。喜歡親力親為的柳萬把祕書介紹到了其他公司去,什麼事都是自己來。
柳翠華並不清楚奚檬到底有什麼能力,但他對奚檬的印象並不好。他知道柳萬很喜歡他。「如果沒有奚檬的話,柳萬的規模可能連現在的一半都不到。」柳萬曾經這樣說過。
可柳萬越是看重他,翠華就越是看不懂奚檬到底為什麼這麼重要。
「或許這是看清楚他的最好機會了。」蛤蜊走到翠華身邊對他說:「已經安排好了,協理說馬上就可以去找他。」翠華點了點頭。
「另外尤贏長青議員打電話給您,說有重要的事跟您討論。」蛤蜊說。
「之後再說,你先載我到三號碼頭。」翠華說。蛤蜊充當了司機來到三號碼頭分公司部門。
跟總公司相比,分公司就是縮小了三個尺寸的衣服,更破舊點但裡面精實的業務才是重點。走上台階時翠華突然有個想法,古人云狡兔三窟,這裡就像是柳萬的第三個窟,而奚檬是在窟中替他看守的總管。
相似的裝潢,相異的結構,翠華來到了奚檬的辦公室。墨綠色的窗簾蓋住了大片落地窗,沒有開燈的空間顯得有些灰暗。辦公桌上掛著簡單的木質名牌,名牌上寫著奚檬協理。
「你來了。」奚檬面無表情看向翠華。辦公桌上什麼都沒有,連灰塵都沒有。只有一套茶具,一套中等的茶具。柳翠華理所當然的被桌上唯一的東西吸引看過去,奚檬也跟著他的視線撇了一眼,剛想伸手泡茶,眼前的光景又讓奚檬縮手了。
「直說吧,找我做什麼?」
也許是奚檬的關係,翠華也變得面無表情,面無表情的說著。「明天就要開股東會了。」
股東會會決定很多事,不過最主要還是誰來繼任總經理。
翠華話還沒說完,奚檬便直言了。「我的身上沒有股票,一分也沒有。」
「那你覺得讓沙侖接任總經理好嗎?」既然都讓自己直說了,翠華便不怕得罪任何人的直言。
「她是人才,名正言順也沒什麼不好。」奚檬說。
「確實是沒什麼不好,但若是擅自挪用公司的錢就算是人才也不可以讓她當上總經理。」翠華眼神相當堅定。
「你有證據嗎?」奚檬看翠華不說話。「沒有的話,那沙侖接下來就是總經理了。」
翠華很想說出蘇乃奇跟林風之間的勾當,但他現在還沒辦法說,因為他不確定跟蘇乃奇還有林風勾結的人到底是誰。翠華的心中有兩個人選,一是沙侖,另一個就是奚檬了。
「你懷疑我。」奚檬說。
短短兩秒鐘,翠華在心中糾結了上萬遍,最後心一橫開口了。「對,我有證據公司有人在報假帳挪走公司的錢,但我不知道在背後指使的人是你還是沙侖。只有你們兩個,有把握動到愛興船跟愛義船還不被總經理發現。」
「你少算了一個人。」奚檬說。
「不可能是他。」翠華知道他在說誰。
「為什麼不可能?」奚檬問。
「我……我不知道……」翠華說。
腳步聲,時鐘聲,心跳聲,翠華知道自己為什麼不喜歡奚檬了。因為那張像死人一樣的面孔,讓翠華始終猜不到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既然沒辦法確定的話,你還有一個選擇。」奚檬說。面無表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