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劇心得│山茶花開時（동백꽃 필 무렵）：小鎮裡樸實卻強大的母親們

從片單撈了一部放了很久的《山茶花開時》來看，意外地在母親節前夕好好思考了母親在每個人的成長裡扮演了多重要的角色－不管是在生命裡缺席的母親，還是永遠當你靠山的母親。本來想放爛自己懶得寫文，最後還是趕在4月最後一天、母親節的前夕推薦好劇給大家。

（以下譯名以維基百科為主）

大家可能跟我一樣從「東白和以她為中心的三位男人──好傢伙、壞傢伙、小氣的傢伙的故事」的描述誤會《山茶花開時》主要講述單親媽媽在鄉村裡發生的浪漫愛情。事實上從第一集著重描述來到邕山開店的女主角東白（孔曉振飾），與邕山婦女會長德順（高斗心飾）成為忘年之交的人生際遇，你能發現這其實是一部關於單親媽媽的故事。

神祕的東白帶著年幼孩子來到以醬蟹聞名的邕山小鎮，經營鎮上唯一一間的酒館。排外的邕山婦女看衰她撐不久，家裡的男人們倒是喜歡來東白的店「Camelia」喝酒。邕山有愛碎嘴的大媽、有色無膽的男人，格格不入的東白一直是大家談論的對象。她不畏閒言閒語，柔軟但堅強地在邕山裡立定腳跟，把年幼的兒子必久（金康勳飾）扶養長大。

東白雖然經營酒館，卻從不陪笑陪坐，看似柔弱的她面對輕浮客人總是不給餘地，她要求自己做個不令兒子蒙羞的母親。經營醬蟹生意的德順也因為年輕喪夫，不得不獨立撫養三個兒子，她最心疼從沒見過父親的遺腹子勇識（姜河那飾）。東白對德順來說彷彿是過去的自己，平常嘴利心軟的德順總是為東白撐腰，成為東白在邕山的靠山。

兩人的忘年之交卻因為勇識愛上東白產生變化。就算知道東白為人善良，德順還是不能接受兒子幫別人養小孩；而東白也因孩子生父鍾烈（金知碩飾）、拋棄自己的母親出現，生活出現前所未有的混亂。在此同時，時隔五年被稱為「搗蛋鬼」的殺人魔再度盯上了曾為目擊者的東白，樸實的小鎮再度蒙上死亡陰影。

媽媽心中永遠的孩子

人不一定會成為父母，但一定是誰的孩子，也因此《山茶花開時》總能觸動我的心弦，猜想自己的父母是懷抱什麼樣的心情做出一項項人生選擇。劇中刻意安排多位父母角色做為對照，東白與德順是兩名獨立撫養兒子長大的單親媽媽、東白媽媽貞淑（李姃垠飾）與東白既相似又相異的人生經歷、東白與前男友鐘烈教養孩子的觀念差異、媽寶盧社長（吳正世飾）與媽寶網紅Jessica（池依秀飾）的母親又怎麼教養出媽寶孩子……《山茶花開時》花了很多篇幅描寫母親與孩子間彼此依賴，尤其是情感上的索求與寄託、佔有，以及怨懟卻恨不起來的複雜情感。

必九與東白

必九的煩惱是「豆腐一塊」（두부한모，音同兩父一母），他認為保護愛哭的媽媽是自己的責任，也很有自信媽媽總會將他視為第一順位。然而媽媽身邊出現了猛烈追求的勇識和前男友鍾烈，必九一方面恐懼會被拋棄、又對媽媽分心處理感情問題感到生氣，另一方面早熟的他更不想成為阻礙媽媽結婚的拖油瓶。他假裝自己決定跟生父去首爾生活是為了成為美國大聯盟選手，小學一年級的必九的說詞震撼了東白：「你生我的時候，有問過我的意見嗎？有問過我可以沒有爸爸嗎？妳跟勇識叔叔交往時，有問過我的想法嗎？有問過我能跟他好好相處嗎？」

為什麼有人說父母就是欠子女債，必九所述或許是原因之一。沒有經過孩子的同意就把他們帶到這個人世面臨種種苦難（也不可能得到同意吧）就是父母欠子女的債，只能一輩子為他們操盡了心。但也因為習慣把子女當成自己的一部分，把期許投射在子女身上，千方百計讓他們遠離自己吃過的苦，卻忘了他們也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人生。

東白與貞淑

東白七歲被母親拋棄的陰影影響她一輩子，為了不讓必久走上自己悲慘的人生際遇，東白咬著牙在毫無後援的情況下撐下來。而當母親貞淑假藉痴呆名義，時隔二十七年再度回到東白的身邊照顧她們母子生活起居時，東白再度成為有媽媽的孩子。東白對母親拋棄自己、又重新回來的行為充滿負面解讀，隨著不斷發掘才知道真相是「我沒有一天不愛妳」。東白不惜情緒勒索要求貞淑再當她二十年的母親，不準躲起來偷偷死掉，我想起之前在韓綜《Sing again3：無名歌手戰》歌手姜聖熙以歌曲宣洩喪母之憤，同樣遭遇失親之痛的評審白智榮說了一句令我印象深刻的話：即使我已經身為人母，遇到困難還是想要索求媽媽的安慰。獨自經歷人生風風雨雨的東白從來沒有機會當個任性的孩子。當劇中數幕東白哭喊「媽媽」的場景，在此時，她也只是個孩子。

貞淑和東白的人生是一種對照，一開始我覺得東白再辛苦也絕不拋下必九，比貞淑殘忍拋棄東白來得更有（母）愛 - 雖然我認為「母愛」一詞是對母親的枷鎖，但我難免還是有這種思考觀點。隨後我又有別的看法，劇中沒有帶到多少貞淑的背景，但從她帶年幼女兒東白脫離家暴丈夫，四處幫傭賺錢一事看來，推測她沒有娘家可以依靠，精神上形同孤兒；也因為沒有受過什麼教育，基本上只能靠幫佣賺錢。韓國曾因戰爭、經濟破產經歷過一段極其貧窮的時代，貞淑再怎麼努力都養不飽東白，只能將她託至孤兒院。當她發現東白在邕山開酒館養小孩，走上跟她類似的人生時，她有多麼心疼。

東白不幸成為了單親媽媽，但她與貞淑的差異點在於當時社會變得富裕，教育素質普遍提升，讓東白懂得尋求機構協助，又因為懂得察顏觀色，知道如何調適人際關係、認識其他朋友、資源，因此她從來不把拋棄孩子做為選項，還能把精力放在經營酒館賺錢。東白和貞淑對孩子的愛是不能比較的，只能說是在那個環境之下，以她們擁有的智識和資源做出了不同的判斷罷了。

勇識與德順

韓國有一句形容孩子讓父母傷心的慣用語用法：「在父母的心上打釘（부모의 가슴에다 못을 박았다）」，漫畫版《與神同行》甚至把這句話具象化，直接亮出受審者父母的X光片，以父母胸上的釘子數作為審判依據。這句慣用語在《山茶花開時》裡卻被勇識拿來說給媽媽聽，勇識見媽媽撿他不要的衣物穿，要求德順不要再這麼做了，因為她的行為反而在他的心上打釘。

德順見勇識難受，便不再多說什麼，只默默換掉衣服。孩子不要她做的事，那就不做吧！她知道勇識心疼她，但勇識發脾氣直言德順的行為讓他心裡難受，這樣的表達方式豈不是又在德順的心裡打了釘嗎？

德順在東白身上看見自己，因而特別照顧這對母子，沒想到東白變成兒子迷戀的對象，德順完全無法接受勇識幫別人養兒子。而勇識不只是個樂觀開朗的莽撞青年，顯然他還戀愛腦衝昏頭，即使母親反對他跟東白交往，他還是毫不猶豫地站在東白那一邊。你可能會覺得勇識很自私，替德順感慨她辛苦大半生拉拔出一個不聽話的傢伙。

劇裡刻意突顯同是單親媽媽帶大的必九和勇識，兩人心靈纖細程度的差異。七歲的必九為媽媽操碎了心，東白心疼這孩子太像她，年紀小小就懂看大人眼色，她希望必九活得開朗陽光，當他這個年紀的孩子就好了；年紀三十三的勇識反而天真多了。勇識從小到大都在兩名哥哥和母親的保護下好好成長，他以為自己人見人愛，從沒想過實際上有德順在背後幫他擺平。也因為一路以來被保護的順遂，寵出勇識天真樂觀的性格，總是抱著「再多賺點分數就可以了」的任性心態對待必九、東白，甚至是自己的媽媽。

我其實不懂德順為什麼不能接受東白，又為什麼不能幫別人養兒子。她可是會把必九叫去店裡餵食、把他當小勇識看待的慈愛老太太，換句話說，她不也在幫別人養兒子嗎？韓語裡有另一句慣用語：「沒有贏得過孩子的父母（자식 이기는 부모 없다）」，德順早就知道自己是拗不過兒子的。她怎麼可能不了解自家笨孩子說做就一定要做到的直線條個性，畢竟這正是她獨力承受陰影，為勇識培養出來的開朗陽光啊！

除了親情之外，《山茶花開時》對於其他人物的描寫深刻，充滿反轉魅力。原先劇情前半段令人不耐煩的盧圭泰和崔香美在後半段變成令人討厭不起來，可憐又可愛的角色；而一向排斥東白的大媽團則以「我們的妹妹只有我們才能欺負」之姿，在東白有生命威脅之際組成護衛隊日夜保護她，這些隱藏在邕山小鎮的人情味，或許是東白在殺人犯威脅下，撐了六年還堅持要以邕山為家的理由。團結的邕山人甚至還送給東白和貞淑一個奇蹟，為《山茶花開時》結局畫下一個溫暖感人的句點。

《山茶花開時》的邕山是個架空的地方，裡面人物操著忠清道方言，又說以醬蟹聞名，可推測平行時空裡的邕山是位於韓國中西部的海邊小鎮。實際上《山茶花開時》的長階梯、海景、街道外景主要在東南部的浦項九龍浦拍攝，過去曾是日本人家屋街，以日式風情的街道聞名。2019年11月我和丹丹衝了一趟浦項九龍浦（是疫情前最後一次出國），當時到處掛著《山茶花開時》拍攝場景的旗幟與說明，我一直不以為意，想說就只是一部受歡迎的愛情劇在這裡取景罷了。時隔多年，觀賞《山茶花開時》總是想起自己當時身處九龍浦的感覺，有點後悔沒有先看過劇再去。要是當時知道我正身處平行時空裡那個曾經好好接住東白母子的溫暖邕山，一定會更感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