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註:這篇是我年初讀到的故事,非常感動,有點王爾德的童話感,但更感暢快,有點唏噓的是作者前陣子被指控性侵,他筆下不堪的罪行似乎反映在他身上,我更進一步思索人性之餘也祈禱傷痕得以平復,扭曲得以反正。
自己在尼爾‧蓋曼的《M,專屬魔法》中讀到《十月當主席》這個短篇故事,深受其中未盡之意感動,餘韻直至今日猶在,頓想有好一陣子不會再讀到如此深刻觸動心弦的故事。如同尼爾在本書的自序,你可能會忘記情節、標題⋯⋯但只要相遇,感觸會令你難以忘懷。
適逢四月末憲法法庭舉行死刑是否違憲的言詞辯論,在國內興起一波討論潮,瀏覽一些摘要與見解時,不禁回想起這篇,重讀時一樣地拭淚。為什麼在此刻?因為想到死刑律法做為在歷史與社會後天鍛造下的天秤,衡量人事的契機通常是「死罪」,死亡之後的探討在醫學與科學的限制下難以再進一步,因此我提供一幅法尺較少度量到的情景,大家不妨先跳過度量結果,想像一下天秤傾斜之後的風景,或許會有不同的思路。
尼爾對死亡的概念獨到且簡潔,在他筆下《睡魔》神話中的七大使者之一「死亡」身上可見端倪,尼爾也自承這名使者就是他想望的生命盡頭,仁慈、明智且實際。《十月當主席》的調性就帶有這種念想。
故事一開始十二名成員圍坐在野營地,這些角色都是「月份」,短篇無暇明寫,但讀者漸知這群靈魂會定期聚會分享故事,這期輪到十月當主持人,至於是靈體還是司掌時間?他(她)們的存在意義為何?我想在字裡行間探索答案正是閱讀的趣味與魅力,解讀自由靈活。
聚會開始之際角色喝佳釀烤香腸各顯個性,九月犀利,四月尖酸,六月敏感,十月大度,一開始透過九月的口吻呈現戲中戲的層次,經過恰到好處的暖場後由十月壓軸講述一名男孩的故事。
不知道為什麼,小矮子(The Runt,有小不點之意)和家庭與生命格格不入,他的本名因戲謔玩笑被取代,如果要你在一夥人中指認他,你一定會認錯。難以見容於家園的他有一刻斷定「和被一對雙胞胎哥哥欺侮相比,離家出走與怪物相遇一定不會比較差」於是以十歲能有的最大勇氣啟程,旅程中他遇到另一位金髮男孩,惺惺相惜,漫步到墓園。
「你是怎麼死的?」小矮子問。
「我生了病,喉嚨嘶吼,然後就死了」名叫摯愛(Dearly)的小男孩說。
「死亡是什麼感覺?」
「我不介意死,最慘的是沒人陪你玩」
小矮子和摯愛攀爬大樹,俯瞰風景,在林間如廁像動物,享受著自由開心,小矮子搭著摯愛的肩膀,發覺前所未有的歸屬感,在他的想像中,未來開著高級轎車回鄉,接受家人與兄弟歉意哭泣洗滌,他會仁慈地送他們禮物,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這樣的美夢與他轉眼就被社會拉回的現實背離。
「謝謝你來陪我」摯愛說。
「這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一天」小矮子說。
「我也是」
「如果我想留下來⋯⋯」
「嗯⋯⋯我不能做那種事,但那間屋子的非人或許可以」緘默良久後摯愛說。
天色漸亮,小矮子踏進那間比夜晚更暗的屋子。
十月的故事到此告終,後面發生什麼似乎不再重要,但聽眾對美夢的期待和營火一般耀眼。如果你看過尼爾的其它短篇,或許也會有心裡準備情節可能非常不堪,但瞭解尼爾就可以滿足地相信這不是那種故事。
我讀這篇的時候總感小矮子的遭遇極為寫實,用死刑犯類比小矮子可能太廉價(不管珍貴的是誰),但你我不也是因為加諸在身上的觀感而模糊秉性嗎?究竟而言,律法與社會價值是後天壓在身上的,我提出這篇完全沒有想合理化那些不堪忍受的行為。而是想呈現那種視死如歸的心態。根據尼爾的神話,一個靈魂一生會見到死亡使者兩次,出生跟逝去,以此看來死亡只是下一段旅程,壯烈也好平淡也罷,這都是一篇值得放在心裡珍藏的故事,當天秤傾斜,他可以當作柴火溫暖缺漏的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