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體的侵略與接觸未來的接觸

本文是我年初談天時發想的思緒，時值《三體》被網飛改編影集，當時接連看電影《接觸未來》的評點和《流浪地球》的評點（與三體同作者），加上韓國科普書《電影中的有趣科學》提及，深感《接觸未來》（Contact，1997）與《三體》兩個作品都是劃時代的鉅作，前者可在電影甚至科幻史上記一筆，後者則是近期科幻大獎得主，從說故事的人到外星文明交流都有光譜兩端的呈現，無論是天文學家卡爾．薩根書中傳達的接觸理解或劉慈欣的黑暗森林法則，思索差異讓我忍不住想將觀感點滴注入文明的大海。無論是政治或價值觀，我雖沒想隱瞞自己立場也不會特意提及，但要先說我對劉慈欣隱含在著作中的觀念很感冒，希望如此誤會能少一點，可說我是來臭他的價值觀，總之是基於個人角度的論述，還望讀者包涵。

黑暗森林法則

以我閱覽過小說和網飛版的初步理解，三體的骨幹大致是宇宙資源有限如無垠的叢林，外星人思想科技超維發展侵略地球，而高維度的生命看待低維度就像人類看待螞蟻，外星生命被部份人類派系視為「主」。散步踩到蟲子，你會在意嗎？先不管「主」在不在意，我雖然看完《歐本海默》後對不小心在路上踩碎的蝸牛耿耿於懷，但大抵認同維裡維外心境不同。弱肉強食物競天擇是某種真理，但標記真理的行為呢？先預設強弱於裡外皆各有道理，不管人類最後如何應對，小說建構一種左派光譜放大後的可能性，我想指出即使理路邏輯堅強，仍可能是歪的方向。

佛教是生命共產主義？捨棄人性捨棄很多，捨棄獸性捨棄一切？

書中與外星文明接觸的葉文潔年輕時歷經中國文革，也受瑞秋．卡森《寂靜的春天》影響深覺人類自毀天性，情節提到主張眾生平等唯有佛教，一切如母有情幾乎就是種萬物的共產主義，至此我想說的是思想質與量發展至今百態橫生，就我看劉慈欣是取一個思想架構將之標記，其後的辯證却形同因智子停滯（小說中外星人用來鎖死人類進化的黑科技），宗教信仰若被國家範疇扭曲，人禍當如影隨形，就像現今好不容易維繫的平衡，亦無法避免在以巴衝突或中國武裝鎮壓西藏的天秤上傾斜，大家皆錯的情況下，差別應是何種思路相對能糾錯，但劉慈欣却捨棄探討，使得故事裡儘管有程心（網飛版改編後最接近的角色為程慬）這樣充滿光明面的人，就我看仍是點綴他主張要適時讓獸性凌駕人性的設計而已，作者似乎無意處理觀者的懷疑，即使最後可能是人性勝出或他的主張合理，但這些難道歷史沒教訓？且由誰來決定既得利益的少數上太空？這些問題應該不是只有我有。

接觸未來

以精華來回顧這部作品：遠方傳來疑似宇宙的信息，主角艾莉憑著電磁學知識成為人類探索地外生命的第一人，歷經深愛父親逝去與各種思想碰撞，其間甚至被迫揭露宗教立場損失自己在教會與國際成為人類代言人的正當性，後來又因緣際會成為這位選一的太空人，最後發現外星生命目的其實可說只是接觸而已，沒有侵略之意甚至也沒想開化人類文明，留下未來充滿可能性的懸念。

執著於侵略的文明，終將自毀於衝突

相比《三體》用三部小說以紀元跨度百年，卡爾．薩根用相對細膩的辯證過程來呈現，比如艾莉面對宗教的論證過程，「為何選擇科學家而非宗教家接觸外星生命？」、「愛存在嗎？證明你愛你父親」，過程反反覆覆，姑且不論優劣，電影和故事很自然地讓完善思路的互動討論成為一選擇，既分生死也決高下地讓艾莉最後接觸外星生命，不同於《三體》文明間劍拔弩張的鬥技場，《接觸未來》中高維度生命在我眼裡更接近高維應有的價值觀，大意是「執著於侵略的文明，終將自毀於衝突」，同樣是經歷萬劫後的大千世界，《接觸未來》一樣有外星文明的起落演化，但得出的註腳是放下執著，試問：如果高維生命腦中仍是你想的衝突還算高維嗎？我認為覺悟會比較像新境界，故事結束在艾莉帶著接觸精神傳承。有鑑於前後近十餘年（1997年到2006年）的思想發展，《接觸未來》的假設仍然可信且站得住腳，我覺得很不簡單。當然你可說我本就排斥馬克思主義，但共產社會現今發展在視野中仍然相對弱勢，就拿民選制和極權的對峙來看，後者更不能接受內分泌失調，《三體》故事中外星文明是得知人類會說謊後轉趨激進，隱然態度決定結果。最後引用《哈姆雷特》中王子的對白來作結：

I could be bounded in a nutshell and count myself a king of infinite space.

無論取捨如何，不受果殼束縛的好奇心就是科幻作品中最重要的價值，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