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者之歌：戀之十

暗戀者做了這樣的夢。

整座城市漂浮碎散不完整的話語、交談，每對對話者都暗自猜測彼此的心。暗戀者沿著一條鋪滿河卵石的路走去，不遠處豎立巨大的石敢當，石敢當背後是無盡黑暗。一雙如日月般的眼瞳懸掛在黑幕之中，約莫離地上二十餘公尺，炯炯黑瞳仁瞪視暗戀者。

暗戀者仔細看著石敢當旁以柳體小楷書寫的字，每個字都宛如蝌蚪游動亂竄，難以辨識。

此時，懸在半空的眼瞳張開血盆大口，牠有如犬狼的嘴發出清亮的人語，暗戀者詫異退了數步。「人魂啊，此地非汝當來，踰此石界者，將永世漂泊於彼岸。歸去也，汝不得前。」牠的腔調似乎與暗戀者聽過的古詩朗誦不同，但嚴峻冷漠中帶著某種難能言喻的溫柔。牠每說一句話，都足以掀起將人吹跑的狂風，暗戀者心想，自己居然沒被吹跑，真是奇妙。

「再過去是什麼地方呢？」暗戀者鼓起勇氣詢問。

「吾所看顧之地，乃此世之魂夢鄉野。」眼瞳的主人伸出牠的前足，那確實是如犬狼一般的腳：「吾之背後，是心碎之人塚墓。人有三魂七魄，凡心傷絕望者，悲哀心死者，其魂魄於夢時出竅，過於此地，無睹此石，不聞吾勸，適此幽冥，永世遊蕩不得其歸。乃世之身軀，若有若無，失去神識，猶如屍行。」

暗戀者緩步退出，沿著鋪滿河卵石的道路往回走，重新走回漂浮著碎散言語的城市。途中，他與幾個面容模糊的人錯肩，有的人碰觸到他也未曾回頭。只是在走到城市之前，他並沒有聽到眼瞳的主人再說出任何話。或許那些魂魄進入到了彼岸吧，暗戀者思忖著，那是多悲傷的事讓他們盲目前行，不願回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