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映照我沉默思念的鏡子,在比闃靜的深淵更幽暗漆黑的地方,我仍能感覺她的身影形貌,像星辰璀璨了整個世界。」暗戀者如是說。
在窗外天色猶仍昏暗的時間醒來,牆上的鐘滴滴答答運轉的聲音迴盪房裡,離窗約十公尺左右距離的是另一棟大樓另一戶人家的窗,而他們習慣性留一盞昏黃的燈照著客廳。我和筱每晚走進臥房都會被那昏黃的燈光吸引。我們習慣關燈,在幽暗、僅能聽聞彼此呼吸的墨黑裡擁吻,褪去衣服,但在分開剎那,我們會同時注意到,那道昏黃的光一直窺伺我們。
無論從人類學或社會學的角度來看,暗戀者,或者以為保持沉默就好的感情,最終還是會被這世界滅絕、淘汰,然後變成禁忌,被以神話或傳說的形式流傳耳語間。不說出的感情無法形成文化產物,不能被看見、聽見、理解和感受,無法被學習,就像變成鹽柱諭示了禁忌的完成與言說的中斷。暗戀者在感情世界選擇了阻力最大的路,你知道的,你愛她,但那份愛跟虛無的、中醫所謂在你經脈遊走的氣一樣,你需要那份愛來生存下去,可是她不需要。
我從昏暗婚宴會場聚光燈散溢如飛沫的光線逆望暗戀者的背影,他的雙手緩慢,無聲地拍擊著,縱使有聲音也被掩沒在眾人狂烈的鼓噪底。女孩穿著削肩、粉碧但又雜糅錯織白色流蘇,背部鏤空的禮服,與丈夫相挽走到聚光燈中心,眾人喧鬧的高潮。暗戀者揉拭眼角,不發一語垂下雙手,默默轉身看向我,露出勉強但已經算是他盡力展現的微笑。他輕敲左腕的錶,示意他必須離去,有更重要的事在時間的另一端催促他,所以他得趕赴。我點點頭,將手肘定在餐桌上,只用手腕小幅度揮手。告別。
所有的愛都有語言無法觸及的疆界,我無法理解暗戀者為何要將自己釘在憂傷的懸崖,沉默看完他所謂他期待的幸福結局。
同桌的人拿起預先準備好放在紙筒的花瓣,匆匆奔向新人旁邊,將花漫空灑落在他們身上。或許是太過匆忙的緣故,一瓣花從紙筒裡掉出來,不偏不倚墜在暗戀者剛剛坐著、如今已經空蕩的椅子上。
「車開進乾燥的野地,黃沙與刺膚的熱風、鞭笞人的陽光迎面而來。我只能在塵埃般的時間思念她。任何我原本最初想對她說出口的字句,像彗星冰塵盤旋,在我思緒的邊緣燃燒自己。我們現在正在挖掘另一個墓地,聽說那個墓地屬於和闐還是樓蘭的貴族,我卻一直覺得,會挖出一具心碎的、風乾了,卻一直等待某個人輕柔喚醒他的少年。」暗戀者在一張斷簡殘篇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