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大學的第一年結束了。
「嘿咻!」
為了下星期與女友的台灣旅行,飛飛這幾個月拼命地在搬貨,賺了一筆旅行費。
手機鈴響了,飛飛的藍牙耳機具備自動接聽來電的功能。
「喂?做咩事呀?」
飛飛手中沉重的貨物狠狠地砸在地面上,裡面的東西散落一地。
* * * * * * *
「病人大腦的血管破裂,造成腦出血。已經有一半的腦細胞受影響而死亡。」
飛飛身處中山大學孫逸仙紀念醫院,坐在病房角落的小椅子上,隱約聽到門外醫生與父母的談話。病床上,爺爺戴著氧氣罩,靜靜地躺著,仿佛就只是睡著了而已。
病房窗外陰雨連綿,雨勢貌似比剛剛坐在高鐵裡時更大了。飛飛不知為何恰巧想起,姜元以前說過,他公公去世當天也下著小雨。
「很抱歉,根據我們的分析與判斷,病人很大幾率撐不過今晚。」
飛飛依舊別過頭望著窗外,祈求著下一次回頭,爺爺就會從病床上醒來。就像獨自一人玩鬼抓人那般,飛飛一坐就坐到了深夜。
「你在醫院嗎?」
「對。」
「方便說一下情況嗎?」
飛飛收到姜元傳來的訊息。
「今天上班途中,突然收到消息。昏迷入院搶救,腦充血。」飛飛幾乎喪失了語言組織能力。
「阿秀嗎?還是國華?」
「國華。」
飛飛和姜元都是不折不扣的電波族,兩人經常以《殭約》裡的劇情和台詞開玩笑,均自詡屍王。
「還有救嗎?」
「說實話,雖然我對這方面並不熟,但腦細胞死了一半,聽著就覺得很嚴重。而且你知道嗎,我今天在一旁跟他說話,然而他的嘴就像是被氧氣罩堵塞住了,只能用眼淚來回應我。」
飛飛徒手擦去手機屏幕上的雨水。
「那,旅行呢?」
「我也不知道。原定22號的機票,過了今晚就19號了。如果他老人家福大命大,多撐幾天,那麼喪禮就要延遲,旅行或許就此泡湯。以後想再約時間也有點難度了。但如果撐不過今晚,早點結束喪禮的話還能趕得上。」
「真是個殘酷的思想考驗......」
「如果是你,你會希望那一邊發生?」飛飛試圖尋覓一個不該存在於世上的答案。
「『生命的價值遠比旅行更重要』這種廢話我是不會說的。而如果你要探究我的本性,我會告訴你,拔掉他的氧氣罩。」
一道刺目的白光劃破天際,緊接著是轟隆隆的巨響,震耳欲聾。雷電瞬間點亮了整個天空,照得醫院周圍一片白茫茫的。
「謝謝你,比我更邪惡。」
「這沒什麼。就算給你長生不死,寥寥寂寞一生,這比死都難受。反而短暫的相遇,更令人死而無憾。」
此時,二人的一位共同朋友—— 阿念得知此事,也加入了聊天。於是他們三人便索性開啟了語音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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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念以前是讀生物科的,他剛好對這方面頗有研究。據他的說法,人一生用到的腦細胞量極少,只有0.00幾個百分比,所以就算腦細胞死了一大半也無所謂。只要醫院有足夠的技術能夠從剩餘的部分喚醒所需的腦細胞,就能夠維持日常生活的基本功能。
飛飛和姜元聽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都到了這個地步,無論是什麼都該去嘗試。只不過,隨著飛飛判斷醫院的科技和設備水平並不頂尖後,語音通話也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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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或許真的沒辦法了。」飛飛歎息道。
「嗯...只能說,你節哀唄。」
「我現在真的很迷茫。事已至此,我還在想著旅行的事。」
「其實如果真的像阿念所說,那也只能哀歎命運了。你想,假如你的判斷沒錯,那麼打從你爺爺被送進這家醫院的那一刻起,倒計時就已經開始了。我舉個反例,如果一開始是將他老人家送到一間私立頂級的醫院,那裡具備著一定的醫術水平。不考慮成本的話,活下去的幾率也許會更高吧?」
「確實啊...『生路或死路都是自己選的,只是在選擇的當下並不自知。當大難臨頭時,才沒想到結局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條路就係自己揀嘅,要怨就怨自己。即使滿天神佛,都只係一啲無能為力嘅旁觀者。』係咪先?」
二人又再次用一些經典對白玩起了處境代入,試圖抹去些許悲傷。
「那就,先這樣了?」
「嗯,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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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5時53分,飛飛再次收到姜元的訊息。
「情況如何?」
「呼吸停了,心跳尚存。」
一個小時後。
「6點55分離世了。」
「喪禮呢?」姜元長歎一聲,抿著嘴唇,默默地在手機上打著字。
「我也不知道,聽說是後天。」
「那台灣旅行......」
「機票推延了一天,沒問題的。」
「真的沒問題嗎?」
「嗯,昨晚夢到爺爺了,叫我帶點手信回來拜拜他。」已讀
直到現在,我仍然無法得知,那一聲「晚安」是說給誰聽的。
寫於2024年5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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