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戲雪】
滿月時,那一片湖水波光粼粼,就像是有著千萬尾銀魚正在水面跳躍;有時候則是沒有任何光,漆黑的湖面上偶爾偎伸出好幾十隻幽魂的手,朝著在夜色湖畔散步的旅客默默地揮動著。(第214頁)
《童探:三界火宅》是墨哥睽違四年出版的新作,文字不但未見生疏,反而更顯老練,而且因應連載需求,每一章都有爆點,節奏又快又精彩,然而我覺得最難的是:明明口味這麼重,卻能不落俗套匠氣,相反地,書中充沛自然的情感,同時還能探討深刻多元的議題,讓人在又緊張又刺激之餘,忍不住隨之落淚、掩卷歎息。
本書能分析的太多了,本文筆力所限,僅就一隅試窺之,諸君若想領略書中精彩,歡迎自行購書閱讀。
我們先看序章。(試讀在此:https://www.kadokado.com.tw/book/21415)
「劉滿足」這個名字光看就很「臺」,可是她使用的是「銀製高腳燭台」、「手工彩繪的法藍瓷餐盤」,這種反差在書中比比皆是:高智商的小學生、無聊得快要化膿的花園洋房,以及有著洋娃娃精緻五官卻口吐「看三小」的小男孩、臉上肌膚已呈現瀕死黑紫色的卻仍露出陽光般燦爛笑容的母親等等,這些還只是表面上,後面還有更不堪的,讓讀者如洗三溫暖,例如序章裡,正要開始享用高級晚餐時,劉滿足的胸口就突然冒火,邊燒邊跌出露臺,「如倒栽蔥般從二十多層樓高的信義皇寶豪邸往下墜」,看得我心臟怦怦跳。
這裡還牽涉到視角選擇問題,我本來簡單地以為是序章才採用局內視點,方便讀者進入故事,可是當開始追查死因,因為前面的局內視點已經讓讀者先看過劉滿足的內心,所以她女兒登場時,讀者的心裡就會起風浪,擔心兇手是女兒的這種大悲劇,後來發現書中有幾個類似遭遇的女子(都是身上突然冒火燒死),卻並不是每個都採用局內視點,除了篇幅和重要性的考量之外,結局真相揭曉時,讓人惋惜的力道,關乎於局內視點的採用與否。
再來是查案進行式的視角選擇。書腰上是寫「天才神童和退休刑警追查連環殺手」,不過書中推動主線進行的其實是女警楊嘉莎(並有一個叫錢得樂的學弟,相信巷內的讀者看到這兩個名字都有會心一笑),或許是版本的關係?由女警來查案對於女性被害人或家屬比較有安全感,而若重點落在天才神童對退休刑警,為了陪襯前者,後者就會顯得笨拙,如此就把他們的對弈停留在圍棋還有跟蹤被發現也不錯,不知道續集他們會不會有更多戲份就是了。
此外書中穿插幾個跟過去有關的章節,並採用不同第一人稱視角,讓讀者持續保有新鮮感的同時,也考驗作者的寫作功力:既要像拼圖一樣將故事一片片展示給讀者,更要形塑出每個角色不同的思路和性格,然後還要盡可能放紅鯡魚。像我兩次懷疑兇手是當下那章的主角,畢竟代入感太強,雖然作者未必有故意誤導,可是感覺他們動機都很明確,讀者恨不得動手的就是自己。
說到這個,就要提令人感慨的桂亞力。
我們從來沒想過那種對火光的迷戀,是一種以感官填補空虛內心的病態行為。而那些令人目不暇給的火樹銀花,瞬間又消逝在黑暗中的視覺感,也像桂亞力一直以來所給我的感覺。進入青春期的他,瘋狂、外放又肆無忌憚,卻非常重義氣、敢做敢當,充滿著反對派學生領袖的特質。(第43頁)
曾經是那樣美好的少年,卻變成(我不想用淪為)XX,讓人不勝唏噓,母親的選擇,往往連孩子也要一起承擔後果。
他們三人全都聽得屏息凝神,畢竟從桂亞力吊兒郎當的言行,根本無法看出他經歷過那種傷害。如今看來,他那些陰晴不定、大悲大喜的玩世不恭,或許只是在掩飾內心莫名的憤怒與焦躁?(第206頁)
這裡有個小問題:即便是受對方哄騙,沒有真的登記結婚,可是拿回身分證第一時間應該會確認「配偶欄」上的名字?不一定是出於不信任,出於新婚的甜蜜更會看。(查資料才發現,並不是每個國家都有用身分證,更不是身分證都有配偶欄,所以這點可能真的不算常識。)
關於婚姻,書中有一段一定要筆記:
「有時候,我對一名有施暴慣性的男人,是否真會因為娶了另一名女子,走進另一段婚姻後就能脫胎換骨,變成一位不再有控制慾的好丈夫,有著非常多的存疑。畢竟,那些從成長過程之中經歷過的心理創傷,所醞釀出對女性某種精心算計的支配慾,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擺脫的。要不就是他們在過往的施暴經驗中,學習到了更精準控制煤氣燈效應的開關;也或許是抓到了訣竅,知道如何能將自己的暴力隱藏得更完美。」(第68頁)
不過這段是出自國小五年級的神童童奇杰。
我認為童奇杰的高智商人設,除了讓作者炫技讓讀者感到新奇有趣、引進圍棋思路之外,在本作還擔負執光明燈火把的重責大任,不光是理性的引導,更多是希望的光,因為書中的小男孩、美少年,十之八九都陷入不幸,以這個角度來看,童奇杰的存在,包括他的機敏、吐槽大人、適時配合搞笑,都成為讀者閱讀本書時的心靈休息站。
老婦人埋首跪在布滿石子的黃土地上,在楊嘉莎的扶持下哭得傷心欲絕。突然,她覺得彷彿有一隻溫暖的小手,緊緊地壓在她的肩頭。她還以為是兒子的亡魂在安慰著她,正想回過頭尋找他的身影時,才發現是一張陌生小孩的臉孔。
那是站在楊嘉莎身後的童奇杰,正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體貼地安慰著她,令老婦人更是百味雜陳,一把緊緊地抱住了童奇杰。
她沙啞地吶喊著:「為什麼我的孩子就不能平安的長大…...還走得那麼悲慘…...為什麼!」聲音宛若林中飛禽振翅的餘音,迴盪在那片景色荒涼的後山。(第229頁)
他的父母也是一對活寶, 不過相較其他組是母子檔,跟童奇杰切身相關的不是母親,而是阿嬤,我猜是因為年代使然,古早更保守、男尊女卑的觀念也更重,才設定為阿嬤。
性別議題在本書是關鍵,我相信還有許多人無法理解心理性別(性別認同)、生理性別不一定一致,而外人就算了,當自己的母親也無法認同自己時,「妖怪」就應然而生。
若說本書一切罪惡的淵藪是來自於某個父親,那麼本書的靈魂之所在就是「母親」。書裡有被迫和孩子分開的母親、和孩子相依為命的母親、失去孩子的母親,也有把孩子當工具的母親。
我還要提書中的實驗式的寫法,像新詩(或者說社群平台?)一樣的換段方式。例如第一章末:
我站在衣櫥前,
放聲大哭了出來,
因為,我失去了母親留下的體香,
也失去了童年回憶中,母親所有的氣味記號。
還有太多能寫的,這次就先跟大家聊到這裡。
想瞭解本書的創作秘辛,推薦收聽閱讀探戈深度專訪本書作者提子墨和編輯喬齊安喔!
「以上是森立新聞網記者廖北雅帶來的報導。」(第23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