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水節遇刺事件九

九、正面

不管外界對歐陽鎮長的事情炒得多麼沸沸揚揚，歐陽鎮長還是選擇暫時不對外召開任何的記者會，他需要多一些的時間來釐清自己的一些思緒。

他選擇聽取院長的意見，也認為應該先到醫院做更進一步的檢查，來確認是否該開始進行用藥的治療。不過，因為門外每天都有許多記者守候，未免麻煩，歐陽鎮長跟院長商量後，決定請院長協同一位護理人員前來，直接在鎮長家中做抽血的動作，然後再帶回去醫院做檢驗即可。這個方法果真讓鎮長避免掉不必要的媒體糾纏。

幾天後，報告就下來了，院長還是親自前來歐陽鎮長的家中為鎮長說明報告的結果。

「不知道這幾天鎮長有沒有任何不舒服的情況發生？」院長不想直接破題，只好想個問題來當開場白。

「還好。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跟平常都一樣。」歐陽鎮長心情還是很平穩。歐陽夫人從院長一進門就開始忙進忙出，一會兒招呼院長坐，一會兒詢問院長要喝點什麼，一會兒又去廚房端飲料進來，整個人慌慌張張的，卻透漏出一副想要裝忙，以及盡力想要壓抑緊張的情緒。

「夫人，您別忙了。一起坐吧。」院長看著歐陽夫人的樣子，反而跟著緊張。

「不忙。沒事。」

「你就坐下吧。不要走來走去。」歐陽鎮長看出院長與他夫人的不安。「你坐好，院長才方便告訴我們報告的結果吧。」歐陽夫人一聽，很不好意思的趕緊隨便找個就近的位置坐下。

院長雖然極力想要降低他開口前的緊張感，也在心中反覆練習了好幾次開場的方式與開口的第一句話，但是臨到了頭，院長還是亂了分寸，吞吞吐吐地說不出一句話，反而增添了當下三人無言的窘境。

「報告出來了。」不知道靜默了多久之後，院長還是說出這句大家原本就知道的事。然後歐陽鎮長與夫人一動不動，繼續盯著院長，等待接下來院長即將宣佈的內容。

「應該算是還不錯的結果。」這句話雖然模擬兩可，但已經算是院長認為最能緩和當下氣氛的一句話了。果然在聽到這句話之後，鎮長夫人睜大了眼睛，臉上露出一絲的喜悅，「是嗎？是好消息？」

「可以說是。」然後院長開始他的專業解說，這時候他原本的緊張感也才逐漸消失。他告訴歐陽鎮長夫婦倆，由於報告中毆陽鎮長的免疫力指數還在安全值之上，加上他既不是孕婦，也沒有出現任何發病的症狀，所以根據目前衛生局的規範，歐陽鎮長還不需要開始用藥，只要持續加強自己的免疫力，保持健康的作息，其實就跟一般人沒有兩樣。

歐陽夫人聽完之後，激動地熱淚盈框，說不出話，只是開心地頻頻點頭。

「你的意思是說，我目前狀況還好，還不需要做任何更進一步的治療嗎？」歐陽鎮長想要更確認。

「是的，鎮長。以您現在的狀況來說，還不到開始使用雞尾酒療法的時機。」

「如果不進行治療，會不會持續惡化下去？」

「依照臨床的研究報告，只要您持續保持健康的作息，均衡的飲食以及適當的運動，應該是不會惡化。」

「但是如果我擔心，想要提早用藥，不可以嗎？」

「也不是說不可以。只是，其實開始用藥後，不見得會比較好。我會這麼說是因為，只要一旦開始用藥，就不能停了。要不間斷的服用，即使之後檢測出病毒數幾乎不存在了，也不可以停用。因為擔心萬一停用，可能會有抗藥性產生，之後可能會更嚴重。」

「那就不要停用就好了啊！重點是要讓病毒數檢測不出，不是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其實用藥後還有一些適應的問題，以及對於某些人可能會產生一些不舒服的副作用。所以通常都不是很建議病患隨便進行這樣的治療。」

「會有怎樣不舒服的副作用？」歐陽鎮長還是保持一貫的冷靜。

「也不是說一定會有副作用，這是因人而異的，端看每個人的體質，有些人會有很嚴重的感應，甚至會產生一些併發症，但是有些人是完全沒有反應的。所以也很難去說。」院長想要淡化這一方面的訊息，不想給他們太多先入為主的想法。

「既然是這樣，我也可能會沒有任何的副作用產生，不是嗎？」

「是沒錯…，但…」院長的話都還沒說出口，歐陽鎮長等不及就搶了話，「那就好啊，我想，我們還是盡快開始治療吧！我不擔心什麼副作用，重點就是要趕快將這個病治好。」

「鎮長，我想您是誤會我的意思了…」院長很尷尬的轉頭看了夫人一眼，之後繼續對他們兩解釋，因為他不希望給予他們錯誤的引導，以致於讓他們產生錯誤的期待，但是又不想要殘酷地剪斷他們期待治癒的一線希望。這之間拿捏的分寸，即使當了這麼多年的院長，他還是無法做到盡善盡美的婉轉。所以即使院長接下來用了很多委婉的說詞，最後還是不得不看到歐陽鎮長夫婦倆失望的表情。

「這樣啊…，沒關係。我想，我們還是開始進行治療吧！我還是覺得愈快治療，應該還是會愈有幫助的。」歐陽鎮長最後還是做了這個結論。

聽到這麼堅持的決定，院長也不好多說什麼，最後只再多做了一些提醒與交代，然後答應鎮長隔日會交代專人將藥送過來後，就先告辭了。

歐陽夫人送走院長後，一個人靜靜地站在落地窗前，透過窗簾後的一點縫隙，看到窗外依舊不死心那些記者們一見到院長出了門就一擁而上，彷彿一堆飢腸轆轆的禿鷹發現了獵物，全部俯衝而下，嚇得這位堂堂的院長先生也要抱頭鼠竄，趕緊躲回自己的車上。一路上被記著的麥克風撞了幾下臉頰，歐陽夫人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臉，皺起眉頭，想必應該很痛。

「你在看什麼？」歐陽鎮長原本坐在椅子上發呆，眼睛呈現放空在屋內四處游移，忽然看見他的夫人作出奇怪的動作，於是好奇的想了解。

「沒有。」歐陽夫人一邊轉頭，手還放在臉頰上。

「你臉怎麼了？」

「沒有。」歐陽夫人嚇了一跳，才將手放下。「沒事。」過了一會兒，忍不住開口，「你為什麼堅持想要提早用藥？」

「沒有為什麼啊？提早治療，希望治癒率可以增高。」

「可是院長說不見得比較好。」

「反正目前一切都還是在研究中，也沒有實際的定論。誰能保證我的決定不是正確的？」

「可是剛剛院長也有強調這藥的副作用…」

「所有藥都會有副作用，但不表示因為擔心副作用，就捨棄用藥吧？」

歐陽夫人覺得有道理，點頭表示贊同。又過了一會兒，忽然好像記起什麼，盯著鎮長看了一會兒，「不管以後你變怎樣，只要你還愛這個家，就算要我幫你推輪椅，我也會心甘情願。」沒來由的這些話，讓歐陽夫人尷尬的臉都紅了，立刻轉過身去，繼續假裝看著窗外。

歐陽鎮長聽到這些話，心中有說不出的感動。他知道這些年是苦了他的夫人，如果不是他夫人多年的包容，如今這個家還會一樣嗎？面臨到這樣的時刻，也還好有她在身旁陪伴，其實就算她什麼都不願意做，他也都不會有怨言。如今聽到她許下這樣的承諾，歐陽鎮長知道他當初的決定是對的。

「謝謝你，歐陽太太。」歐陽鎮長堅定地說出這些話。歐陽夫人假裝沒有聽到這幾個字，繼續背對著歐陽鎮長，其實內心激動不已，想到原來自己的付出沒有白費，一時間紅了眼框。

隔日一早，院長就派人送了一袋東西過來。裡面裝了幾瓶不同的藥，還有一張用藥的說明以及注意事項。歐陽鎮長看完後，將紙撕毀，丟入垃圾桶內。然後幫自己倒了一杯水，把每一瓶藥都打開，各吞了一顆。之後，歐陽鎮長繼續往常的生活，一度忘記自己已經開始用藥這件事情。

只是這一天歐陽鎮長不自覺地喝了好幾杯水，平常的他不太喜歡喝水，但是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一直有種口乾的感覺，而且不管自己喝了多少水，總會很快就又覺得口乾舌燥，需要再多喝一些水。當然也因為這樣而跑了好幾次廁所，後來連歐陽夫人也發現了，以為歐陽鎮長肚子不舒服，問了之後，歐陽鎮長也回說沒事，只是多喝了幾杯水。所以兩人也就不以為意。沒想到這個狀況嚴重到連晚上都沒能睡個好覺，一整個晚上鎮長不但起床上了好幾次的廁所，同時又口渴地喝了好幾杯水，就這樣反反覆覆地折騰了一整晚。

隔天當歐陽鎮長再次服藥時，才想到自己這種口渴的現象會不會跟這些藥物有關？他想起院長曾經告訴他可能的一些副作用，比起那些聽起來更嚴重的副作用，如果只是單純的口渴，相較之下好像也不算什麼。頂多就是多喝些水罷了，歐陽鎮長心裡這樣想。果然當天還是口乾不已，歐陽鎮長還是沒多久就需要喝杯水，當然也沒多久就要跑一次廁所，不過今天因為已經想出口乾的原因，所以也讓歐陽鎮長比較放心。反正也不是多大的問題，喝喝水就是了，反正多喝水，對身體也不錯。所以即使多跑了幾次廁所，歐陽鎮長也不以為意。

但是到了當天稍晚，歐陽鎮長開始覺得頭暈，他原本以為可能是這幾天太累了，也有可能是有點著涼了，所以想說趁晚餐前，先小睡一下，休息一會兒，應該就會好了。沒想到等歐陽夫人來叫他用晚餐的時候，歐陽鎮長頭暈的更嚴重，最後他請他夫人幫他準備牛奶就好，他隨口喝了，想說還是讓自己多睡一會兒，如果可以睡到明天早上，應該就會沒事的。

當天晚上他還是醒了好幾次，雖然也起床喝了幾杯水，但是頭暈的狀況並沒有改善。隔天一早，感覺上好像好了一點，所以他就用了點早餐，然後繼續吃藥。沒想到一個小時後，歐陽鎮長又開始覺得頭暈了，這次暈眩的感覺更強烈，隨之而來的是腹部絞痛，他忍了一會兒，額頭都冒出汗，最後忍不住，衝進廁所內，才剛脫完內褲坐下，就希哩嘩拉拉了起來，但是肚子的疼痛感並沒有消失，歐陽鎮長還是痛得抱著肚子直不起身。停了一會兒，歐陽鎮長以為沒事了，穿完褲子後，原想回房躺著休息，沒想到才走上二樓房門口，暈眩的感覺更強烈了，像是有人抱著他在原地直轉圈，他抱著頭，覺得不對勁，扶著牆壁衝進房內的浴室，看著馬桶才一彎腰，就開始嘔吐了起來，剛開始還吐出一點東西，到最後只是一再的反胃，但就是吐不出任何東西，好像整個胃都要翻出來。

歐陽夫人在樓下聽到樓上持續的嘔吐聲，趕緊衝上二樓，才到浴室門口，就看到鎮長狼狽地蹲跪在馬桶邊，雙手抱著馬桶直吐。

「怎麼了？怎麼會這樣？」

「我也不知道。」歐陽鎮長有氣沒力，才一說話，又一陣噁心的感覺。

「會不會是吃壞東西了。這兩天我們有吃什麼呢？」歐陽夫人看他這樣，以為是食物中毒了。

歐陽鎮長慢慢搖著頭，過了一會兒後，「我想這應該是藥物的副作用。」

「可是也太嚴重了吧？要不要到醫院檢查看看？」

歐陽鎮長先做勢要吐，但是實在吐不出東西後，慢慢開口說，「不用。我撐得住。這只是藥物的副作用而已。應該習慣了就好。」

「還是我請院長過來一趟？」

「不用。讓我休息一下就好。」歐陽鎮長沒有力氣站起來，所以揮揮手，要他的夫人先離開。

雖然歐陽夫人還是很不放心，但是看在歐陽鎮長這麼堅持的態度，她只好一個人先下樓。歐陽鎮長聽到他夫人下樓的聲音，抱著馬桶，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對不起，原來我都不知道你當時這麼痛苦。」

「這是報應，對吧？」

「我終於知道你當時的心情了。」

「我竟然沒有陪在你身邊，我竟然沒有…」

「對不起，對不起…」

歐陽鎮長低著頭喃喃說著一連串聽不清楚的話語。

接下來一整個星期，歐陽鎮長腹瀉與嘔吐的狀況都沒有減輕，甚至到後來，毆陽鎮長吐到完全沒有辦法站起來走路。所以他的夫人也不管歐陽鎮長的堅持，還是把院長請來了。

院長看完鎮長的狀況後，確認這的確是因為藥物引起的副作用。只是因為這樣的副作用實在太大了，院長也擔心會影響鎮長的健康，於是決定幫鎮長換藥。

沒想到換完藥服用後，歐陽鎮長卻開始持續發燒，全身發麻。因為這樣的狀況實在太嚴重，經過院長的再次檢測後，發現鎮長的免疫細胞值仍相當於正常人的狀況；於是院長認為由於副作用實在太大，建議鎮長暫時不服用任何抗愛滋藥物，等免疫細胞降低再做打算。同時，雖然院長平常很少做這樣的建議，但是因為他在臨床上也遇過這樣的案例，於是建議鎮長可以先試試一些中藥來調養體質及身體保養，或許可以減輕服藥後的不適。

鎮長接受了院長的建議，暫停用藥。為期不到一個月的治療，也就暫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