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在包廂內,靜靜地喝著自家釀的酒。只有很核心的人知道,這家京城最負盛名的酒樓老闆是她,群芳樓的老闆竟也是她。
柳絮絮看著柳枝,不發一語,靜靜地替她斟上了酒,但只有半滿。
「柳枝姑姑,喝酒是專業技術,淺嘗即可,多了遭罪。」
柳枝看著攝政王匆忙離去,她感慨很多。
「這些年,他真的不容易。」以往他們是一起縱馬馳騁的,偶爾被投訴馬速過快擾亂秩序,是當時的太子大哥出來解圍的。相較於當年還是孩子心性的蘇映,蘇晨太子顯得溫文儒雅包容著當時還很毛躁的他們。
太學的老師要懲戒他們時,蘇晨太子總是說:
「騎馬就是要快,才恣意快活。」
「囂張只有無畏時。他們再過一兩年,就沒有膽量。」
「就罰他們一一去跟街道兩旁的商家賠罪吧!」
蘇晨太子的話好像是昨天才剛說的,他們一副天塌了也是有太子大哥頂著的底氣,就在那一天嘎然而止。二皇子蘇映突然好像變了一個人,發了狂練功夫,跟著皇帝上朝學習朝政。蘇映愈發難以看到,他們這一群學伴兼玩伴就散了,她自己也隨著父親赴前線去。西北邊境的生活不似京城的容易,即使是她也感到克難,在那不容易的生活,她開發自己的商旅,父親一開始指派兩位親兵隨行護隊,到後來她自己能就能主持商隊甚至開發不同的路線。在旅程中,每當她想起京中的家人與同伴,她就寄信與當地特產給他們,跟他們描述旅途的風情與變異,蘇映總是最快回復。他會計算一下旅行的速度與路線,在途中的某個驛站,她就收到回信。於是她習慣經過驛站時,停下問問有沒有自己的信件。她發現字體變的越發凌厲,言詞更加精煉,唯一不變的就是信末總是會加上一句:好想一同騎快馬。
一次往大漠的驛站,她依舊收到回信。
大漠的天氣,是艱難的,夏季是難得的商隊通行季。
雖說白天與夜晚的溫差很大,晚上依舊是讓人熱得很難睡著。第一次看見當地的人把寢具搬上屋頂,她認為野蠻。當晚她輾轉難眠,最後還是抱著枕頭與棉被上了屋頂。那裡,她的商隊成員已經在上面等著,還帶著當地葡萄酒。
「領隊,趕快上來。月亮很美,很清楚。」
他信上寫著,父王辭世了。臨終前因為太子太小,指定他當攝政王輔佐小皇帝。她心裡想著,他身著蟒黑朝服,牽著小皇帝上朝是什麼景象?她想著想著,笑了,不知不覺地淚水從眼眶中滑落。
「領隊,想家了嗎?」那時的副領隊,體貼地拿出一條手巾給她,她揮揮手用自己的衣袖拭了去。誰知一向活潑的副領隊,最終沒有走出那大漠。美麗的月色,潛藏著危險,他們的商隊終是著了匪道,副領隊為了救她,自己胸膛挨了一刀,鮮血在黃沙了失了顏色。
她終於知道,為何蘇映會瘋狂地練武。在於自己的脆弱,造成他人的犧牲,而今她揹著一條人命,她明白只有讓自己更強大才能償還那一刀。那一趟旅程嚇得父親的昔日部屬不敢再放他們自行離去,派人護送將她送回京城。
她回到京後,聽到蘇映帶著小皇帝躲過幾場刺殺,方才穩定的政局。她終於明白,每一封信都是他在報平安。當年是自己背離了他離去,竟不知貴為皇子甚而攝政王的他過的如此艱難。
她從西北請來制酒師傅,開始釀造葡萄酒。葡萄酒的醇美很快地打入京城的市場,她藉由葡萄酒開啟群芳樓的事業,她大江南北閱歷的女孩無數,她知道什麼樣的女孩會吸引人。她的商隊偶爾會帶回一些幼小無依的女孩,有些長大之後成了群芳樓之霸,在談笑之間收集京城政商的訊息。有些誠誠懇懇地成了良家婦女,她也覺得很好。
她不要她們回報什麼,好好活著就很好。
爾後每一趟商隊出發,她嚴格要求紀錄每一駐紮點之間的距離與行走時間,當地地景與稍具規模建築物,這些讓他發展後來的官道與駐點驛站相當有幫助。
攝政王要出發之前,她告訴他們如何行走最快也最能避開人潮出沒的官道,沒想到他走出房門之前捎上一句話:下一次一同去騎快馬。
騎馬之約,看來他從沒忘。
「這些年,柳枝姑姑也不容易啊!」柳絮絮偷偷地酒裡加了水再遞給柳枝。
這句話在蘇悄悄聽起來雷霆萬鈞,他迅速地將所有有關眼前這位老姑娘的消息整合一下,原來她主持如此多的生意,都提供攝政王的消息渠道。
「聽得懂嗎?這位爺。即使我柳枝姑姑稍微唸了你那位大爺,那都是剛好而已。」
「柳枝姑姑,果然還是三杯倒。」柳絮絮扶著柳枝上榻休息,自顧自繼續說。
「如果再讓我聽到你警告柳枝姑姑的話,我會讓你滿城找不到姑娘結婚。」
這句話,嚇得蘇悄悄立馬站起來,到房門外守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