弒神 第一章

«快報：景奈市知名政治家慘遭毒手，自宅裡的家人甚至傭人都無一倖免……»

「嗶——」一隻小麥色的大手拿起遙控器，關上記者聒噪的報導，

「叩叩——」有人在外頭恭敬地敲了敲門。

「請進～」

「喀嚓—碰！」開啟的門扇很快便再次關上，這次，還上了鎖。出現在房裡的，是夜酆。

「完成了？」有著小麥色皮膚的高大男子慵懶地用一手撐著側歪的頭，另一手半舉，向夜酆打招呼。

「是的，長官。」夜酆在桌前立正站好，畢恭畢敬的回答。

「唉呀！講過幾次了，在這裡不用這麼有禮貌……用平常對一般人的態度跟我說話就可以了。」低沉的嗓音透露出明顯的失望及譴責，眼神卻微微閃著期待的光芒。

「......好吧。青楓，報酬呢？我想回家睡覺了。」銳利的銀色眼瞳軟化，疲累的神情想藏也藏不住，夜酆搔了搔一頭黑髮，微長的瀏海遮住了眼睛，長及耳後的短髮裡，幾撮帶了點青藍，左耳上的黑色彎月形玉製耳環，在燈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

「等我一下，我去拿。」高大男子——青楓走向一旁的隔間，開始翻箱倒櫃。

「乒乓！喀啦！碰！」巨響傳出，伴隨著一陣灰塵引起的薄霧，夜酆不為所動，等著青楓自己說出原因。

「咦？去哪了？」疑惑聲自隔間傳出，「夜酆，抱歉！可能要等段時間喔！你不介意吧？」青楓探出頂著層層灰塵的頭，左藍右黑的雙眼看著夜酆，等待他的答覆。

「......隨你，找到就好，我等。」夜酆盯著落地窗外的夜景，心不在焉地答道。

「好喔。」語畢，高大的身影又鑽回隔間，繼續從那堆雜物中，尋找他要作為報酬的東西。

       過了幾分鐘，夜酆開始感到無聊，他抓起垂在眼前的髮絲，用手理了理，又捲了捲，走向落地窗，搬開鎖。

「咻—咻呼—」風吹進屋內，再次弄亂夜酆理好的髮絲，他抬頭看著對面高樓頂上閃爍的紅光，眉頭微微挑起，像在思考著什麼，但不到十秒，就發起了呆。

       片刻，夜酆朝樓下望去，車水馬龍的大道將安寧的夜吵得熱鬧，從25樓眺向遠方，無數小黑點聚集在一處，那裡，正是任務地點，警車的藍燈一閃一滅，隱約連成一條線，通往案發現場的路全都被封鎖，哨聲，不絕於耳。

       夜酆打了個哈欠，雙眼眨了眨，睡意猛地襲來，他閉上眼，靠著落地窗休息。

***

「奇怪了，到底在哪......啊~找到了~♪⁠」不久，青楓找到了東西，他開心地轉了一圈，帶上隔間的門，往客廳走去。

       青楓哼著輕快的小調回到客廳，高興的喊著夜酆。

「久等啦！我找到......欸！？夜酆！？」落地窗前，有個身影背對著他側躺在地，那人便是夜酆。青楓立刻丟下手上的東西，跑向夜酆。

「喂、喂！哈囉？還在......呃...睡著了？！」青楓歪著頭感到驚訝，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地上的夜酆。

十幾分鐘前——

「唔......。」夜酆不斷的垂頭，又忽然抬起，似乎處在沉睡邊緣，他揉了揉眼，強迫自己清醒，亮起的隔間內，不時傳出東西碰撞的聲響，青楓依然沒有找到他要的東西。

「呼啊~！」夜酆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的甩了甩頭，雙手抱胸，靠著落地窗的窗框，看著隔間的雙眼漸漸模糊，最後無力的闔上，「完了！不行了......。」夜酆終究敵不過睡魔的侵擾，「碰」的一聲倒在地上沉沉睡去，同時，隔間裡也剛好發出巨大的聲響，以至於青楓沒能察覺夜酆的異狀。

「夭壽喔！差點被壓死！」疊起的箱子突然失去平衡的往青楓身上砸去，還好，反射神經夠快的他順利躲過了一劫。

「啊嚏！」揚起的灰塵，讓青楓打了個噴嚏。

「唉！早知道就該整理一下了，每次都忘記，到出事了才想到......。」青楓揉了揉鼻子，自言自語，絲毫沒有發現外頭的夜酆已經睡著了，依然繼續翻找著那堆雜物。

「奇怪......？我記得是在.....。」青楓站起身，拿起架上的紙箱，拆開封條，把裡頭的東西一一拿出。

就這樣，現在尷尬的情況產生。

「......。啊~！真是的，要睡好歹也去睡沙發吧？！」青楓抓起夜酆的手，打算把他扛到沙發上，未料，指尖才剛碰到夜酆的手，視野頓時一陣旋轉，背部傳來一陣鈍痛，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四腳朝天的仰躺在門口前的落塵區，而夜酆雖然站了起來，但眼睛卻是閉上的。

「呃......。」青楓愣愣的看著眼前迥異的情況。

「碰—！」夜酆突然向發現危機解除似的，又倒回地上繼續睡。

「呼...呼....嗯....。」寧靜的空間裡，只有夜酆細微的打呼聲。

「......。」青楓呆愣在原地。

「欸！？不是吧？！這家伙連睡覺也能自我防禦啊？這太扯了！」過了幾秒，青楓誇張的大叫，幸好夜酆沒有因此醒來。

「嗯~但這也省了不少功夫呢！」夜酆再次倒下的位置正好在沙發附近，讓青楓省下許多時間與精力。

       經過一番波折，青楓總算把夜酆弄上沙發。不知被摔了幾次，青楓揉了揉發疼的背，隨手拿了件外套蓋在夜酆身上。

「啊~！累死我了！」青楓虛脫地坐到另一張沙發上，手拄在扶手上，單手托著腦袋，看著對面熟睡中的夜酆。

「......呵！他睡著時，根本就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還挺可愛的。」青楓笑了笑，「好啦！也該收拾一下了。」他動身開始清理被夜酆弄亂的客廳。

***

「叭——叭——」

       清晨時分，刺耳的喇叭聲響起，喚起了沉睡的朝陽，淡黃色的金線透出雲靄，射進開啟一條縫的窗內，照映著沙發上躺臥的熟悉身影。

「轟——」

       一輛輛車疾駛而過，紅色的車尾燈拖曳出一條線，帶著巨響，打斷了夜酆的好夢。

「唔......。」他微微動了動眼皮，銀色雙眼緩緩睜開。

「嗯......。」難得睡了個好覺，夜酆想再賴一下，閉上眼翻了個身繼續睡。

「嗯？」頓了一秒，他睜開眼四處張望，發現自己處在陌生的環境，夜酆愣愕，忽然想起昨晚的情況。

「啊......。」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夜酆一臉心虛的坐起身，一件外套從身上滑落。

「這是...青楓的外套？」

「喀嚓——」

「！」

「不知道他......，欸？！噢！早安呀！」從外頭回來的青楓手上提著一個袋子，裡頭飄出陣陣食物的香氣，瀰漫整個室內，但夜酆並不在意，而是直直地盯著青楓看，因為加速跑回來而微紅的雙頰透出紅色的枝狀紋路，底下的生命之源微微跳動著，夜酆的雙眼倏地轉紅，不到一秒，又回復到原狀，他壓下了慾望，強迫自己忍耐。

「...那個，非常抱歉！我居然在您的家中睡著！身為下屬居然做出要長官照顧的事！我太不尊敬了！萬分抱歉！」也許是為了轉移注意力，夜酆為了昨晚的失態，像青楓道歉。

       面對上級長官做出如此不敬的事，肯定被嚴處，更何況，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組織首領，處罰，可不只是多跑幾個任務這麼簡單而已，但青楓只是笑了笑。

「不用在意！我們是朋友吧？這麼點小事，我不會介意的。」

「！」夜酆驚訝的抬起頭。

「我現在是以『朋友』的身分和你說話，也請你把我當『你的朋友』看待，不要再用『長官』稱呼我了，在外頭才需這麼做。」青楓放下提袋，微微蹙眉，略微不滿的對夜酆說。

「......就算是朋友身份，我還是覺得這麼做太無禮了，所以，我還是要道歉，對不起！」夜酆堅持著一定要向青楓道歉。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我們先約好，只有我們獨處時，要以朋友的身分對我。」青楓豎起食指，和夜酆做好約定。

「......。好。」夜酆用細小如蚊子叫聲般的音量回答，他撇過頭，耳根子微微泛起了紅暈。

「好啦！來吃早餐吧！我等一下拿報酬給你，昨天你睡著後，我找到了。」青楓坐上餐桌，像夜酆招手。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夜酆坐在青楓對面，不解地問。

「大概是我把你當家人看吧？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經過吧？」看著夜酆遲遲沒動手拿早餐，青楓雙手抱胸，打算先仔細回答他的問題。

「記得。」夜酆微微點了點頭，他開口，道出了過去那段陳舊的記憶。

十年前——

「呀啊啊！」

「呃！」

「不、不要！」

「我、我不想——咚！」

       慘叫聲四起，血紅的月高掛，暗巷中，有個人影快速的揮刀，了結在場所有人的性命，物體摔落聲響起，偶爾伴隨著肉被狠狠攪爛的噁心聲響。

「呼、呼、呼......」黑影急促地喘息，汗水不斷冒出，浸濕了後背。

「嗯？」左藍右黑的雙眼冒出，巷口突然走出了一個擁有小麥色皮膚的清秀男子。

「！」意識到有人發現自己，黑影立刻揮刀上前，想消滅看到這一切的證人。

「噢噢噢！不要這麼衝動，小子。」男子靈活地閃向一旁，輕鬆躲過黑影的斬擊。

「......。」黑影不語，只是連續砍向陌生男子。

「唰——」

「咻——」

「碰—！」

       黑影一拳擊在了牆上，猛烈的力道讓牆面瞬間粉碎，碎石紛紛落下。看著盡在耳旁的拳頭，陌生男子不為所動。

「我勸你最好現在收手，否則等一下發生什麼事，我是不會負責的。」陌生男子面無表情的看向黑影。

「......。」黑影依然沒有出聲，只是停了一下，馬上又反手握起刀，衝向陌生男子，只是在碰到男子之際，他突然像幻影一樣消失在眼前，黑影錯愕，完全沒有注意到後方出現了一個人，轉身想跑，卻為時已晚。

「喀鏘——碰！」瞬間，黑影被壓制在牆上，雙手背在背後，被陌生男子緊緊抓著，閃著銀光的短刃飛出，落在不遠處的地上。

「現在我問你問題，你必須誠實回答我，否則......」男子收緊抓著黑影手腕的手，「你的手會怎樣，我無法保證。」

「！」感受到男子的威壓，黑影點了點頭。

「第一個問題，你叫什麼名字？」

「夜酆。」黑影不假思索的回答，身子微微掙扎著，試圖找到空隙逃跑，無奈，男子的力氣實在是太大了，想逃，根本是天方夜譚。

「第二個問題，你幾歲？」

「......16歲。」夜酆想了想，決定放棄掙扎，乖乖回答對方的問題。

「第三個問題，你有上過學嗎？」見夜酆不再反抗，陌生男子放開箝制著他的手，讓他坐在地上，而自己則靠著牆，似乎在思考著些什麼。

「沒有。」夜酆果斷的回答。

「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你要殺你的家人？」

「！」

「『他們』是你的家人吧？」男子指了指地上的屍體。

「......沒有意義。」夜酆小聲的吐出原因。

「......。」男子沉默，用複雜的眼神看著夜酆。

「沒有意義的東西不需要存在，如果存在，只是阻礙發展，限制一些應該存在的事物，他們根本沒有活下去的必要，反正也沒用處。家境明明吃緊到連吃三餐都有些困難了，卻只會只會一天到晚上酒吧、下賭場，對別人頤指氣使，倒不如直接死了算了，如此沒有份量的生命，不值得活著。」說著，夜酆的雙眼變得血紅，尖銳的獠牙突出，緊咬著下唇，用力到咬出血來，一滴一滴的沿著下巴流下，弄髒了緊握的雙拳，熾熱的雙眸流露出的，不是火熱的殺意，而是冷酷又無情的寒意。雲漸漸散去，月光傾洩而出，照在了夜酆的頰上，一道清流緩緩流下，閃著耀眼的光，低落在拳頭上，與鮮血合而為一。

「......你『也』不是人？」男子不確定的問道。

「！」夜酆帶著淚痕，略微驚訝的盯著男子。

「......。我在這邊自我介紹，我是青楓，瓊月組織的團長，你合格了。」高大男子——青楓微笑著對夜酆說。

「？」夜酆滿頭霧水。

「瓊月是一個秘密殺人組織，組織裡的每個人幾乎都和你一樣，而且，能夠輕易的殺死7個大人，這個條件，非常適合我們的組織，再加上，『他們』已經死了，你也沒有歸屬，不如加入我們。」青楓蹲下身子，看著地上殘破不堪的身軀，驚恐、不可置信、憤怒，種種表情凍結在他們臉上，只是，他們再也沒有機會辯解什麼了。

「......。」夜酆猶豫的蹙著眉，戒備地盯著自稱青楓的男子，一點也不明白他的用意何在。

「如果不想也沒關係，我不會強求的。」青楓的雙眼倏地轉紅，尖牙露出，毫無情感的冷意襲上夜酆。

「......原來，有人跟我一樣。」夜酆輕聲說著，「青楓——不對，長官，我宣誓，我將永遠為您效勞。」夜酆恭敬的鞠躬，單手放在胸前，發誓將永遠不背離他的決定。

「我知道了。最後，在回到本部之前，有件事你必須知道，我們瓊月組織，每個『人』，都不是人。」青楓站起，拉了拉筋，回頭提醒夜酆。

「我聊解了，多謝長官提點。」夜酆擦去眼角的淚珠，對青楓行了一個禮，跟在他後頭前往瓊月組織的總部。

現在——

「沒想到，只過了十年，原本被我壓著打的小伙子，居然已經可以隨隨便便就把我打趴了...。」青楓難過的趴在桌上，眼角滲出一滴淚，一方面感嘆年輕人的特權太過於犯規（儘管兩人的年齡其實差不多），一方面又明白自己的技術到底退步到什麼程度，但夜酆為此感到不以為然，連看也不看一眼，反倒歪了歪頭，似乎不理解青楓想說的是什麼。青楓見狀，收起玩心，無言的看著一臉呆樣的夜酆。

「...你沒印象嗎？」青楓直接空了一張臉，連嘴巴大到幾乎可以直接把夜酆的頭一口吞下也沒發現。

「？」夜酆的頭又更歪了幾分。

「唉~不然你以為昨晚是誰把你扛到沙發上的？」青楓撐著頭，像跟一個失智老人交談似的，一臉“真的假的”的表情。

「......。」夜酆無語，答案很明顯。

「我才剛碰到你，你就直接把我像垃圾一樣丟到門口，你真的不記得？」青楓用雙手把瀏海梳到頭頂壓著，一臉看珍稀動物的樣子瞧著完全沒記憶的夜酆。

「沒印象。」直截了當，絲毫沒有猶豫，夜酆的三個字直接堵住青楓的嘴。

「「......。」」空氣凍結。

「好吧，先吃早餐。」沉默了數秒，青楓決定放棄。

「......。」夜酆沒有動作，只是直直的盯著準備拿起早餐的青楓。

「怎麼，不想吃？還是......」想起剛回來時，夜酆那僅有一秒的異狀，青楓大膽推測。

「......嗯。」像是做了什麼羞恥的事，夜酆略微彆扭的應了聲，他懊惱地摸了摸頭髮，不敢直視青楓。

「唉~你到底忍幾天了？等我一下。」青楓起身，從櫃子裡拿出了一個玻璃杯。

「好。」夜酆雖然沒有什麼表情，眼底卻像個期待著聖誕老公公送禮物來的小孩，充滿著興奮與期待。

青楓，回到桌前，手上握著一把瑞士刀，他順順的彈開刀刃，往手腕一劃——

「唰——」鮮紅的血湧出，落在玻璃杯中，桌面沾上了零星的紅點。

「拿去。」青楓隨手抽了張衛生紙，壓著傷口止血，不用幾秒，血便止住。

「謝謝。」夜酆欣喜的接下玻璃杯。

       銀色眼眸轉紅，尖牙顯現，夜酆像飢渴的野獸一樣，大口飲下杯中的殷紅。

「咕嚕—咕嚕—咕嚕—......」

「喝慢點。真是的，到底餓多久了，但是，這也表示在十年之間，你越來越能克制慾望了呢！有進步。」青楓愉悅的摸了摸夜酆的頭。

「......喂，手移開。」喝得正盡興的夜酆不耐煩的出手阻止。

「切......小氣。」青楓鼓著臉，抓起桌上的漢堡開始啃。

「哈~多謝招待。」夜酆舔了舔嘴唇，滿足地露出了笑容，「講了那麼多，我其實也沒有真正了解，為什麼你把我當家人看？」夜酆依然頂著問號，仰頭盯著天花板思考，但過不了多久，他的腦袋竄出一團複雜纏繞的黑線，放棄似的看向青楓，等待對方自己解釋。

「噢！我好像忘記講一件很重要的事了。跟你一樣，我的家人，也是被我親手殺死的。」只是一句陳述事實的話，青楓的眼裡卻沒有任何溫度，彷彿極圈風暴，只有無盡的怨恨和冷酷的殺意。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雖然不是很想回想起當初，但青楓還是和夜酆講起了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