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奉天開車找了好幾條街,終於找到賣粥的攤子,迅速買了兩碗鹹粥,再以最快的速度趕回醫院。 他在病房裡等了好一會兒,剛做完檢查的玉離經才被推進來。 主治醫師非常君見到君奉天,總算可以鬆一口氣,給予明確的答覆。「大致上沒有問題,不過還是多住院兩天比較保險,沒有其他狀況的話就能出院。」 「嗯,謝謝。」君奉天頷首致意。 非常君退出病房後,他把買來的粥擱在床頭櫃上。「我買了粥,起來吃吧。」 玉離經緩慢艱難的坐起身,等了一下,發現君奉天沒有要幫他的意思,只好默默的自己動手打開盒蓋。 尚未完全恢復體力和元氣的他,花了一點力氣才打開盛粥的免洗餐碗盒蓋,也不免燙著自己。 「唔……」玉離經微微吃痛,手被燙紅了一塊。 君奉天以為他會像以前一樣,擺出無辜的臉,祭出撒嬌手段要他幫忙,不料,他一聲未吭,自己也只能按兵不動。 玉離經對著燙傷的部位無力的吹了幾口氣,之後舀了滿滿一湯匙的粥,還沒送進嘴裡,就因為餓過頭導致手抖而灑在被子和床單上,湯匙也掉到地上。 「啊!」他低呼、輕嘆,俊秀的臉上滿是無奈。 君奉天皺眉,不得不上前善後。 他清理好床單和被子上的殘渣、將湯匙洗乾淨後返回病床邊。 「抱歉,我太心急了,實在是太餓了。」玉離經虛弱一笑,朝他伸手道:「亞父,把湯匙給我吧。」依舊沒有求助的意思。 他停在半空中的手,不受控制的頻頻顫抖。 君奉天沒有歸還湯匙,而是拉過椅子坐在床邊,端起粥,舀了一口送到玉離經的嘴邊。 玉離經睜大眼,顯得驚訝。「亞父……」 然而事實上,這樣的事態發展,多少在他意料之中。 「吃吧,免得食物被你浪費光了。」君奉天板著俊臉,用沒有起伏的語調催促,為自己的舉動找了個合理的理由。 「很燙。」玉離經說。「亞父不幫我吹涼嗎?」 「你別得寸進尺。」君奉天覷住他。 「我真的連吹一口氣都很吃力的。」玉離經蹙起眉頭,為自己辯駁。 君奉天懶得再跟他計較,只想讓他快點填飽肚子,也就順著他的意思,把粥吹涼了些再餵他吃下。 玉離經綻開笑,滿足的含住湯匙,吞下溫度適中的粥,連續吃掉半碗後,他忽然停了下來。 君奉天對上他的視線,故作冷淡的問:「怎麼了?」 玉離經直勾勾的凝望他,由衷道:「沒有亞父果然不行。」 眼神深情誠摯、語氣低柔真切,俊秀儒雅的臉孔像裹上一層蜜糖般可愛,看得君奉天的心口一陣陣發軟。 「話這麼多,看來你是有體力了。」君奉天壓下翻湧的情緒,把碗塞到他手裡。「自己吃。」 玉離經一手捧住碗,一手貼上他的臉頰。「你看,我的手還在發抖。」 君奉天面無表情的拉開他造次的手,正想甩開,玉離經放下碗的另一隻手已經纏了上來,圈住他的脖子。 「玉離經!」君奉天急忙地想扒開他的觸碰,可他緊緊攀著,臉也湊了上來,埋在他的頸肩之間。 玉離經尚嫌微弱的氣息,噴拂在君奉天的頸後,每一次淺薄的呼息,君奉天都像在他的皮膚上點起一簇火苗,令他感到越來越躁熱。 「我昏迷了一星期是嗎?」玉離經聲音悶悶的。 「嗯。」君奉天僵著身體,順從了內心深處的渴望,沒有再抗拒。 「也就是說,再一個禮拜我就要離開你了?」 君奉天聽得出來,他的情緒非常低落。「嗯。」 玉離經沉吟片刻,開口道:「我知道了,到時我會按照亞父的安排,去玉逍遙的公司。」 他的聲音彷彿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幽然縹緲。 君奉再次被他順從的態度打亂了心神,原來放不下的人,是他自己? 「亞父會偶爾來看看我嗎?」玉離經問。 君奉天緘默。 「你忙也沒關係,我會常回去看你。」說完,玉離經放開了他的脖子,身體也往後退開來,靠回床頭。 他那雲淡風輕的口吻,掠過君奉天的心湖,掀起了漣漪。 「現在先跟你說好了,時間一到我會自動離開,怕沒機會跟你說。」玉離經淡淡的笑了笑,然後端起粥,低頭吃了起來。 尚未別離,心已盛滿愁緒。 分開不是結束,是另一個階段的開始。 明明心口揪得很緊,但君奉天卻始終保持沉默,只是安靜的守在床邊,看著他把粥吃完。 「亞父,時間不早了,你快回去睡覺。」細心的玉離經不是沒看到他眼下的黑眼圈,儘管想多與他相處,哪怕相對無言,也覺得滿足。 可聽主治醫生說,在他昏迷的這段時間,亞父每天都會來探望他,靜靜的陪在他身邊,直到天亮才離開。 他很開心,也很心疼。 這個外冷內熱的男人,教他如何不動心。 君奉天沒有搭腔。 「亞父,你回去吧,還有,別自己開車,我不放心。」玉離經忍不住去碰他的眼下的陰影。 君奉天怔了幾秒鐘,才微微別開臉。 「你不走,我會以為你捨不得離開我。」玉離經故意激他。 「嗯。」君奉天斂眸,輕應一聲,隨後起身。「有什麼事隨時告訴醫生。」 「好。」玉離經乖巧的回答。 「把另外一碗粥也吃了。」君奉天叮嚀,他發現雙腳彷彿有自己的意識般,不肯移動。 「好。」 「嗯。」 兩人對視,眼波交會的瞬間,迸射出一道火花,在彼此眼中燦爛。 玉離經笑開來,溫柔的道了聲晚安。 君奉天強迫自己轉身離去。 來到停車場,剛掏出車鑰匙,他的耳邊就響起玉離經關心的話語,一股暖意在心頭融化開來。 他確實累了,不適合開車,收起鑰匙,他走到路口攔了輛計程車。 今晚,他應該可以安穩的睡一覺了。 *** 因為最近在進行一樁跨國合作的大案子,君奉天依舊忙得不開交。 他剛掛上越洋電話,敲門聲就隨之響起。 「進來。」他頭也沒抬的專注於工作上。 「君先生,吃飯了。」 這聲音……君奉天的心震了下。 「我不在,你都沒好好吃飯。」 君奉天一抬頭,一張俊秀爾雅的男性臉龐赫然映入眼底,他的心頓時一軟。 「你應該在醫院,來這裡幹什麼?」但表情和聲音卻很嚴肅。 「待在醫院太無聊了,而且,我想見你。」玉離經衝著他微笑,直率的告白。 與他相處的時間,每一秒都很寶貴。 一早,他就抓准了君奉天出門的時間搭車返家,洗了個澡,換上乾淨的衣服,好好的享用一頓早餐、整理花園,接著上網找未來的住處。 十一點半左右,他出門物色餐廳,打包了兩份餐點帶到公司來,要和君奉天共進午餐。 他從踏進公司大樓,就一直有人過來跟他打招呼、問候寒暄,平常只要五分鐘的距離,硬是花了三倍多的時間,人緣好得沒話說。 明明心裡很高興,可是君奉天還是繃著俊臉,忍不住叨唸了兩句。「你為什麼老是擅作主張。」 玉離經努了努嘴,無辜的問:「咦?難道我做任何事情,都要先經過君先生的同意?我是你的所有物?」 君奉天英俊的臉上掠過一抹紅痕窘色,竟無法回答。 玉離經心中竊喜,至少可以肯定,他是在乎他的。「君先生先開動吧,我去沖咖啡。」 「不用了。」君奉天制止他。「我……我剛喝過。」 其實玉離經不在,哪有人敢來主動吵他,而他也不是愛使喚下屬的老闆,早上到現在,他還沒沾過一滴咖啡。 他只想著,玉離經的身體狀況應該還沒完全復原,不希望對方太過勞動,可是現下他又有些後悔,畢竟他已經一個多禮拜沒喝過玉離經沖泡的咖啡了。 君奉天內心陷入矛盾。 玉離經倒也體貼,改口道:「君先生空腹喝咖啡也不好,吃飽了我再泡。」 「嗯。」君奉天不再跟自己過不去,低聲應允。 他們轉移陣地,在辦公室的招待區用餐,君奉天把飯盒吃得精光,玉離經則去沖煮咖啡。 坐在沙發上等待的空檔,君奉天完全沒發現自己的嘴角上揚著,心中的煩亂與焦慮全被撫平,此刻只感到無比滿足和寧靜。 然而,他的腦海中驀地浮現昨晚玉離經提早預告的別離,好心情瞬間破壞殆盡。 「唉──」就這樣,君奉天陷入天人交戰,在遵守約定與打破約定之間掙扎、擺盪。 *** 和君奉天喝完咖啡,玉離經回到自己的座位,開始補齊缺席一週的工作進度。 下午三點半,桌上的內線電話響起,他以為是頂頭上司君奉天打來的,想也不想就接起電話。 「我是玉離經。」 「離經,我是雲忘歸。」 「嗯?怎麼是你。」玉離經隨和的笑了笑。 「聽起來有點失望?」雲忘歸取笑。 「是有那麼一點,有事?」玉離經語氣輕鬆,像跟朋友相處般自然。 「大家知道你回來上班都很高興,推派我出來約你,今天晚上想幫你辦個慶祝會。」雲忘歸接著慎重的說:「離經,我身負重任,你千萬不要拒絕我,否則我會被大家唾棄,一世英明就毀了。」 聽他說得誇張,玉離經覺得好笑。「一世英明?你有這種東西?」 在苦境時他跟雲忘歸就是好友,來到這裡,兩人也一見如故,沒有隔閡,交談起來也經常瞎起鬨。 「你怎麼這麼說話?好歹我也為公司立下不少汗馬功勞。」雲忘歸反駁,為自己掙點面子。 兩人一搭一唱,都在電話裡各自笑得開懷。 「離經,你沒反對,我就當你答應囉!六點半約在公司附近那家叫『凜』的日式料理亭,我們訂了包廂。」雲忘歸沒忘記正事,也不打算給對方拒絕的餘地。 盛情難卻,也不想讓朋友難做人,玉離經於是允諾:「好,我會到。」 「那就說定囉!晚上見。」 掛上電話,玉離經又繼續埋首工作。 一轉眼,到了傍晚六點。 玉離經起身,敲了敲老闆的門。 君奉天看到是他,眉頭一鬆。「下班了?」 「嗯。」玉離經微笑。 「再等我十分鐘,我等一封mail……」 「亞父。」玉離經輕喚。「抱歉,今晚我不跟你一起回去了。」 「嗯?」君奉天愣住,心頭一窒。 「我晚上跟人有約。」玉離經望著他,心頭滿溢愛慕之情,柔聲道:「亞父等到mail後就回家休息,不要再加班了。」 你跟誰有約? 君奉天很想問個清楚,但想到早上玉離經那帶著幾分戲謔的疑問,他硬是把話吞回肚子。 玉離經確實不是他的所有物,他沒有權利干涉他的行動。 君奉天眉眼低斂,佯裝不在意。 「亞父?」玉離經看不清他做何表情。 「嗯。」沉不見底的聲音。 「亞父不問我跟誰出去嗎?」他的淡漠,令玉離經有些失望。 君奉天沉聲吐出違心之論:「你不是我的所有物,不必什麼都跟我報備。」拿他說過的話回敬他。 「……」碰了個軟釘子,玉離經有些挫敗,但仍關心叮囑:「亞父回家路上小心。」 君奉天沒有給予任何回應。 玉離經退出辦公室後,心裡納悶不已。「他是……生氣了?」 大概怕他落跑,雲忘歸親自過來逮人。「走了走了,大夥兒已經在等你了。」 玉離經沒時間多想,就被雲忘歸拉走。 途中,雲忘歸又開始跟他閒聊抬槓。 「我昨天有跟君先生去探望你,可是老大他好像不太高興,不讓我搭同一班電梯,也不讓我跟他同車,就連去到醫院,也擺出一副『你很礙眼』、『沒事快滾』的態度,讓我渾身不自在,搞得我好像電燈泡,只好摸摸鼻子離開了。」 想起當時冷冰冰的氣氛,雲忘歸仍耿耿於懷。 「你有來?君先生沒提過。」玉離經可以想像那時尷尬的場面,也揣測著君奉天的心態。 「你生了什麼病?那時候的你,看起來很不妙。」雲忘歸很難想像,昨天還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的人,隔了一天居然好端端的,能說能笑,除了氣色看起來差了點,其他看起來都很正常,有點神奇。 玉離經但笑不語,沒辦法解釋,索性微笑帶過。 昨晚,他「夢見」鬼麒主了。 那是苦境的鬼麒主,這一點,他很篤定!因為對方散發著強烈的魔氣。 他以為鬼麒主穿過黑色漩渦,是專程來結束他的性命,所以當對方一掌落在他的天靈,他想,自己可能再也醒不過來。 可是他錯想了。 玉離經,為了彌補對你的虧欠,我可是費了不少心力把你送到這裡來,你可要好好把握。 夢中,鬼麒主的這段話,他記憶猶新。 他和鬼麒主的決鬥,是一場事先的預謀?為的不是要致他於死地,而是計畫好要讓他來到這裡? 彌補虧欠? 鬼麒主真的是他生父? 這件事,要不要讓君奉天知道?可這說起來太複雜了,他決定絕口不提。 玉離經一整晚都若有所思,跟同事聚餐,他並不熱絡。 懸著的一顆心,一半疑惑,另外一半則掛念著君奉天,是不是回家了?有沒有吃飯? 以後,這種聚會,還是直接拒絕好了。 沒有亞父在身邊,再好吃的東西,他都覺得索然無味。 沒有亞父在身邊,再熱鬧的場合,他都覺得無聊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