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們談論帝國的滅亡時,人們會說,是英雄歐娜拯救了吉爾塔。
*****
歐娜一直都是一個異類。
即使在吉爾塔中,她也非常顯眼。和族人淺綠色頭髮和黃色眼睛不同,歐娜生來就有一頭啡色的頭髮。眼睛是天空的顏色,很藍很清澈。母親常說,歐娜的眼睛裡藏著晴空的碎片。
像天空一樣藍得囂張,高傲得令人生厭。
歐娜很早便忘記自己真正的名字。她只知道,自己要成為英雄歐娜。
在歐娜還沒出生以前,吉爾塔人一直住在吉爾塔的遺跡中,被森林包圍。天然的屏障為他們提供絕佳的保護,同時卻阻隔通往外面世界的道路。吉爾塔人一直以為,他們的生活會就這樣下去。無望復國,但也平安無事。
然後,英雄歐娜找到他們。
失而復得的皇族歸來,燃起吉爾塔人的希望。他們做著回家的美夢,沈醉在慶典的餘韻中。即使英雄歐娜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他們,吉爾塔人仍不覺有甚麼需要擔憂。
不知從何處走漏風聲,帝國知曉吉爾塔人的計劃。國王派出軍隊,吉爾塔人欣然迎戰。但是,長久的固步自封使他們節節敗退。當火舌舔上樹木時,吉爾塔人才知道森林根本不是屏障,僅僅是帝國的仁慈。
為了拯救他們,英雄歐娜戴上面具,化身成怪物引開帝國的軍隊。吉爾塔人逃出森林,進入廣闊的群山,暫時脫離危險。
英雄歐娜沒有回來。
吉爾塔人再次失去他們的皇族。但不打緊,他們可以製造一個。
*****
「你要成為歐娜。」
當歐娜仍未是歐娜時,母親這樣對她說。
其實她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真的是她的母親,因為她沒有來到群山前的記憶。她的過往一片空白,像初落的雪掩蓋色彩。
鷹鳴的時候,她的衣服被脫去。身體塗滿膏藥,淡淡香氣與深入內臟的傷口散發出的血腥味混在一起。皮帶綁著四肢,機器接駁腦髓。
「你要成為歐娜。」
劇烈的疼痛攪拌腦袋,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尖叫了。腦中的初雪被血染紅,散發出陣陣腐臭味。
「你要成為歐娜。」
漫天火光燃燒樹林,人們在黑暗中狼狽上路;長矛刺穿頭顱,高掛在蒼穹之下;異國人打開男人女人小孩的身體,瘋狂交合;鐵圈扣在脖子上,人們做著苦工;皇族被奪去四肢,蠕動在大廳中……
「你要成為歐娜。」
這句話貫穿她的身體,輾碎她的自我,取代她的聲音。她飄浮在空中,這句話成了她的路標。
「你要成為歐娜。」
我要成為歐娜。
歐娜成了帝國的俘虜。
她被擄到帝國時,受到國王熱烈的歡迎。
國王為歐娜大排宴席。歐娜雖然表面上充滿敵意,但心裡卻高興無比。
一切都照計劃進行。
只要取得國王的信任,便能接近對方然後刺殺他。
她坐在桌子的末端,和寶座上的國王面對面。不遠處有個青年縮成一團,像狗一樣在地上蜷曲著。
明知這樣很不妥,但歐娜還是忍不住瞪著青年瞧。他是被擄的吉爾塔人嗎?還是來不及救出的奴隸?
察覺到歐娜的視線,國王朝青年招手。青年站起來,身上五彩繽紛的吉爾塔服飾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歐娜敏銳地注意到周圍人們的眼神不同了。他們彷佛在觀賞園裡,饒有趣味地打量著眼前準備表演的奇珍異獸。
在人們的注視下,青年穿過大廳,來到國王跟前。他垂下眼簾,溫順地任由國王愛憐地撫摸他淺綠色的頭髮。
「這是我的寵物。」國王說,接著轉向歐娜。「你叫甚麼名字?」
當她說出自己的名字時,青年瞪大眼睛。
*****
「你不是歐娜。」眼前的青年這樣說。
歐娜說:「我是歐娜。」
「不,你不是。」
她揚了揚手,身後的使女們鞠躬後退到一旁。國王雖然沒收了歐娜的武器,卻讓她在皇宮裡自由走動,只是必須要有使女跟著。
美其名是照顧,實際上是監視。
但歐娜不明白為甚麼國王要這樣做,她是他的敵人。
不過這更好,歐娜可以藉此了解皇宮的環境,找出殺死國王的方法。
「你說我不是歐娜,這是甚麼意思?」
青年眨眨眼。「你不是吉爾塔人。」
「我是吉爾塔人。我知道我和你們長得不一樣,可是我的確是……」
他來來回回地打量著歐娜。「任誰也看得出你不是吉爾塔人,你是帝國的人。」
「帝國」這個詞猶如刀子般,反覆捅進歐娜的心房。身體鮮血淋漓,她好像被漆黑冰冷的潮水包裡著,快要不能呼吸。「我不是帝國的人!」歐娜咆哮道,心滴著血。「我沒忘記他們做了甚麼!他們……」
「噓。」青年伸手摀著歐娜的嘴巴,阻止她繼續說下去。「你看。」
順著他的視線,歐娜看到使女們警惕地看著他們。青年露出討好的神情,怯懦地朝她們笑了笑。
使女們發出嘲弄的聲音,轉頭不再理會他們。
歐娜討厭青年的卑躬屈膝。吉爾塔應該是一個高傲的民族,永遠抬頭挺胸、絕不會被任何人馴服。
要不是因為帝國的人……
漫天火光燃燒樹林,人們在黑暗中狼狽上路;長矛刺穿頭顱,高掛在蒼穹之下;異國人打開男人女人小孩的身體,瘋狂交合;鐵圈扣在脖子上,人們做著苦工;皇族被奪去四肢,蠕動在大廳中……
要不是因為帝國的人……
青年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你想的不是真的,他們偽造了你的記憶。」
滾燙的怒火湧上心頭,歐娜瞇起眼睛。「別胡說八道,叛徒。」她壓低聲音說:「我知道你。你不僅親手殺了你的姐姐,還幫助她的仇人。你這個殺人兇手。」
她滿意地看到青年瑟瑟發抖,臉上的表情像是被打了一拳。他真可憐,歐娜同情地想。
然而她沒想到青年還有力氣反駁。他明明是這麼的懦弱。
「你根本不知道吉爾塔是一群怎樣的人,」青年虛弱地說:「他們沒你想像中這麼好。」
*****
在皇宮裡生活了一段日子後,歐娜終於被准許進入國王的房間。
皓潔的月光灑在偌大的房間裡,砂糖般的星屑傾滿整個夜空。國王沐浴在銀月之下,一左一右分別站著兩個穿戴整齊的士兵。
國王向歐娜伸手。「過來。」
她抬起腿,小心翼翼地自黑暗中現身。歐娜不知道士兵會不會攻擊自己,她有點害怕。
但歐娜必須取得國王的信任。為了吉爾塔。
她踏進月光中,優雅地向坐在王座上的男人行禮。甚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再靠近一點,讓我看清楚你的樣子。」
歐娜走近點,接著抬起頭。漫天星屑點綴她的眼眸,而他只看著她一人。
國王仔細端詳歐娜的樣子,然後嘆了一口氣。「真的很像。」
「很像甚麼?」說不定能從中找出他的弱點。
「我的女兒。」
國王的眼神變得遙遠,陷入回憶中。歐娜沒有說話,耐心地等待他再次開口。
「她是一個很好的女孩,愛好和平又天真無邪。她堅信人性本善,有這麼多爭端是因為溝通不良。不只帝國,她還深愛著世上每一個民族。有一陣子我相信了她的話,試著與吉爾塔和解。」
可是到現在他仍在逼害吉爾塔人。「你的女兒……公主,我沒見過她。」
國王自回憶歸來。「吉爾塔擄走了她。」
歐娜忽然不知道要說甚麼。
他定睛看著她。「如果我的女兒還活著,現在一定和你一樣大。」
「你說吉爾塔沒有我想像中的這麼好,是甚麼意思?」
青年正在擦拭武器。聽到她的話後,他有一瞬間停下手上的活兒。然後青年像是甚麼也沒聽到似的,重新抹著手上的匕首。
「你聽不到我的話嗎?」
他沒理會她,匕首有一下沒一下地隱沒在白布中。
歐娜的聲線不自覺地提高。「回答我,我在跟你說話!」
青年停下來,抬頭瞄了她一眼。「你現在的樣子,真像帝國真正的公主。」
「我不是……」
「帝國的人。我知道,我知道。」他打斷她。「就算你穿著帝國的衣服,說著帝國的言語,吃著帝國的食物。」
歐娜漲紅著臉,氣得說不出話來。
青年嘆了一口氣。「成為帝國的人真的有那麼不好嗎?」
歐娜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在說甚麼?你是吉爾塔人!」礙於使女們,她不敢太大聲。
「你本來就是帝國的人。」
「你不也知道帝國做了甚麼嗎?」
「可是你的記憶是假的。」
歐娜挑了挑眉。「你是說帝國從沒侵害過吉爾塔嗎?」她的話裡盡是質疑。
青年搖搖頭。「那些事情不確定有沒有發生過,可是你一定沒經歷過。」
「只要有發生過不就好了嗎?」
「但你不需要這樣做啊。」
歐娜定睛看著青年,頭一次真真正正地面對他。不是作為吉爾塔人,也不是作為叛徒或國王的寵物,僅僅是作為一個人。
他在擔心她。
「太遲了。」歐娜的聲音很輕,近乎耳語。「每天夜裡記憶裡的亡者都在對我低語,要我殺了國王。我離不開了……我不忍心。」
「你可以的。」青年說:「別重蹈我的覆轍。」
*****
黑暗中,歐娜瞪大眼睛。
火光在躍動,血腥味充斥整個空間。痛苦的呻吟混合著憤怒的咆哮聲,徘徊在耳邊,久久不散。
歐娜摀著耳朵,試圖避開來自歷史的記憶。天大地大,她卻無處可逃。
低語自記憶深處湧現,傾瀉而出。
別殺我……
求求你……
不要不要不要……
你怎可以自己一人逃跑,你這個叛徒……
殺了我……
「不要,」歐娜虛弱地說:「我不想聽到。」
別殺我求求你幫幫我……
別逃跑……
好痛好痛好痛救救我……
低語越來越大,逐漸蓋過其他聲音。歐娜只能縮成一團,無力地承受著吉爾塔人所經歷過的苦難。
救救我……
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殺死他殺死他殺死他殺死他殺死他殺死他殺死他殺死他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
「我會的,」歐娜淚流滿面。「我會的我會的。」
聲音剎那間終止,一切回歸寂靜。
她終於獨自一人了。
*****
她在火光下掙扎著哭泣著困惑著悲鳴著咆哮著尖叫著痛苦著呻吟著抖顫著沈默著。刀一下一下刺破皮膚,沒入內臟中。
她哭著說:「我不要成為歐娜。」
*****
帕可想起殺死姐姐之後所發生的事情。
他費了很大的勁才找到餘下的吉爾塔遺民。漫漫長夜,山巒之間的景色毫無變化。精疲力竭的帕可昏倒在路邊,被一個小女孩發現。
小女孩喚來大人,把帕可帶到吉爾塔人的聚居地。當帕可醒來時,吉爾塔的長老正仁慈地看著他。
「歡迎回來,年幼的皇族。」老人握起他的手,帕可感覺到對方手皮膚粗糙的紋路。「我們一直都在等著你。」
老人的話裡有一種令人很不舒服的感覺,帕可悄悄收回手。「這是甚麼意思?」明明之前被帝國囚禁時,他們一直都沒有出現。為甚麼現在又說是在等著他呢?
「你是我們的希望。」長老的眼睛閃過異樣的光芒。「吉爾塔需要繼承人,我們可以在帝國找不到的地方重新建國。」
一股無名火自心頭升起,化為灼傷內臟的火焰。「那我的姐姐呢?你們要不管她了嗎?」
「她已經逝去了……」
「還不是因為你們?」帕可指控道:「你們把她丟在戰場上!」
「我們也不想……」
「你們本也可以變成怪物,只要有人願意戴上面具。如果你們不是這麼懦弱,吉爾塔早就贏了。」
「夠了!」長老嚴厲地打斷帕可。「年幼的皇族啊,如果你想復仇,不要把我們捲進去。」
帕可猛然站起來,姐姐就是為了這些人變成怪物嗎?「要是你們願意勇敢一點……」
「歸根究底,都是因為你。」長老冷冷地說:「要不是你殺了她,她也不會死。」
*****
摸著面具的邊緣,帕可遲疑了。
指腹劃過粗糙的木頭,指甲叩響時發出清脆的聲音。
要是戴上面具,他會怎樣呢?
帕可早就找回面具了。國王把它和其他戰利品放在一起,像是宣示主權般為每一件物件標上評價。皇族的人頭,非常尊貴;金銀財寶,價值連城;爸媽親手做的衣服,獨特罕見。
他偷偷拿走姐姐的遺物。反正戰利品有這麼多,一兩個不見了不是甚麼顯眼的事。
帕可把它拿起來在臉上比劃,想了想後又放下來。
說到底,他和長老以及其他吉爾塔人都是一樣的—只會犧牲英雄歐娜,卻不會付出。帕可是一個膽小鬼,一直下不定決心戴上面具。
而現在,有人要走上和他一模一樣的道路。
這不是很好嗎?不用做甚麼,國王便會死去。
帕可深吸了一口氣,湊近面具。眼前一片深紅,血腥味充斥鼻腔。血液裡有火在燃燒,尖叫聲迴盪在體內。他想要殺人,想要撕碎一切活物。
帕可嚇了一跳,不小心鬆開手。面具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剎那間四周恢復正常,沒有血、尖叫聲,也沒有火焰。然而,帕可卻屏著呼吸。
姐姐正站在前方,靜靜地注視著他。
「為甚麼……」
為甚麼你會在這時候出現?是要怪責我嗎?
帕可的身影倒映在她清澈的眸子裡。他知道姐姐怎樣看他,他永遠都是那個需要照顧的小男孩。
她為他做了一切的事情,卻唯獨沒有為他活下來。
「我恨你。」帕可低語。
他多希望他殺不死她。他多希望她刺穿他的肚皮。
帕可只餘下一件事情能為姐姐做,他不要連這點也被人奪去。
姐姐走近帕可,伸手握著他。她的手穿過他的手。
但已經足夠了。即使只是幻覺,帕可也能藉此鼓起小得可憐的勇氣。
他撿起面具。
*****
當歐娜趕到時,怪物剛好刺穿國王的肚皮。鮮血從男人的口中湧出,在身上開出一朵又一朵豔麗的紅花。
看到她時,國王無神的眼眸瞬間亮起來。「莉莉……」他喃喃道,然後虹膜變得暗淡起來。
歐娜瞪大眼睛,好一陣子反應不過來。「為甚麼啊?」她質問道,然而回答她的就只有怪物的嘶吼聲。
聽到歐娜的聲音,怪物轉過來。牠咆哮著,面具底下混濁的黃眼對準她。
巨大的爪子夾雜暴風迎面襲來,歐娜嚇得僵在原地。然而她沒感覺到意料之中的疼痛,於是小心翼翼地睜開眼。
只見怪物歪著頭,爪子停在半空。牠在看著她,卻也不是在看著她。
怪物在透過歐娜看著一個不存在的人。
「你……」
一陣腳步聲打斷她的話,士兵拿著武器衝了進來。「國王殿下!」慘叫聲中,他們開始攻擊怪物。
「等等!」歐娜大叫。必須要由她來殺死怪物,英雄歐娜之所以成為英雄歐娜是因為她曾殺死怪物。
她是歐娜。
灼熱的狂風襲向歐娜,她踉蹌幾步後往後翻滾。有甚麼東西撞向歐娜的頭部,然後她的意識陷入黑暗中。
*****
歐娜醒來時,感覺到某種柔軟的東西包裡著自己。她甩甩頭,隨即嚇得瞪大眼睛。
那是怪物的爪子。
歐娜慌忙從爪子的陰影處爬出來。怪物動也不動,身上插滿玻璃碎片和石塊。她後知後覺地察覺到牠斷氣了。
剎那間,歐娜淚流滿臉。
本該被殺死的怪物,在生命的最後拯救了她。歐娜沒有殺死怪物,也沒有殺死國王。她一直都是被拯救的那一個。
這下子,她成了既是歐娜,又不是歐娜的存在。
天空燃燒著,華麗的皇宮變成頹垣敗瓦。怪物把一切都撕毀,然後獨自死去。
明明國王已經死了,歐娜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她的心好像穿了一個大洞,再也填補不了。
「為甚麼?」歐娜哭著問,然而她不知道她在對誰說話。「為甚麼?為甚麼?為甚麼?」
這叫歐娜以後該如何是好?她還是歐娜嗎?
忽然,一隻手拉住她的衣角。歐娜回過神來,發現不知從何時起失去國王的人民全都聚集在她身邊。
「請救救我們。」他們哀求道:「請幫助我們,請成為我們的英雄。」
歐娜伸出手。
*****
當人們談論帝國的滅亡時,人們會說,是英雄歐娜拯救了吉爾塔。
然後,新的帝國誕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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