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那時候荊裕從白天到黑夜,一直被關在漆黑的衣櫥中,他看不到任何東西,也感受不到任何的感覺。
他⋯⋯是誰?
為什麼被關在這裡?
然後,他聽見一陣腳步聲越來越近,是奶媽來了,他的心情既開心又害怕,會開心是因為終於不用被關在黑暗中動彈不得,會怕是因為⋯⋯奶媽總是在生氣,奶媽生氣的時候總是會打他罵他,所以他很怕奶媽。
「公子哥,起來吃飯了。」
站在面前的女人,高大又凶狠地端著一碗臭掉的餿食,命令面前的小孩不要浪費食物趕緊吃掉,雖然那一碗很臭又很難吃,他還是乖乖地忍著嘔吐的感覺吃下肚子裡,因為如果不吃乾淨,奶媽又要生氣了,奶媽生氣後會一直賞他巴掌,還罵他是浪費食物的壞小孩,他好害怕,所以硬著頭皮也要吃掉。
「你有乖乖吃飯嗎⋯⋯很好,今天也沒有浪費食物。」奶媽微笑著,看見她笑後小男孩鬆了一口氣,至少不用被挨揍了。
「為了獎勵你吃完,跟你分享最近遇到的故事,開心嗎?又有新故事可以聽了⋯⋯上禮拜我去參加高中同學的聚會,結果你知道嗎?人生總是如此的可笑,班上成績墊底的吊車尾竟然開著跑車炫富,哈哈,明明是靠著父母才能當富二代,還裝成一副事業有成的樣子,而像我這種窮人,只能騎著一台破爛的腳踏車!憑什麼別人不用努力就有跑車開,然後我努力一輩子什麼都沒有!很好笑對吧哈哈哈⋯⋯」
小男孩無法理解話中的意思,睜大雙眼疑惑地看著奶媽。
「跑車是什麼?腳踏車不好嗎?」
「你這殺千刀的小孩,才幾歲竟然就敢看不起我,也是,你一出生父母甚麼都幫你準備好了,你未來也會成為那該死的有錢人整天臭屁炫富,我要替全天下的窮人出一口氣,揍死你這個該死的小屁孩!」
「對不起對不起,我⋯⋯聽不懂,拜託不要揍我。」荊裕不斷地哭著,祈求奶媽能停止揍他,年幼的他從來不知道,究竟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大人們總是難過,總是悲傷,總是生氣,她口中不斷唸著錢有多好,不斷唸著跑車有多棒,如果有天他能懂的話,是否就不必再挨打了?
荊裕不斷地想從可怕的回憶中甦醒,沒有了那股令人安心的味道,他整個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遲遲無法成功。
怎麼會這樣?根本沒有痊癒。
「荊裕聽好,我們換一個方式,你先不要動,這次換我試著靠近你。」宋醫生察覺到對方的不對勁,開口說道。
在她靠近自己時,荊裕聞到濃烈的香水味,反射性就想退開,但是他為了治療這個病,已經付出了多大的心力與代價,他多麼希冀能過上正常的生活,這麼一想,硬生生地憋住呼吸,回想當天在澡堂聞到的淡淡香氣。
⋯⋯不行,荊裕終於受不住推開對方,鼻腔頓時傳入刺鼻的香水味,他忍著反胃的衝動迅速跑向洗手間,對著馬桶大吐特吐起來。
稍早進食的東西全變成稀狀物吐出,他感到陣陣虛脫,跌靠牆上、慢慢滑落在地。荊裕不禁冷汗涔涔,雙臂環繞忍不住地哆嗦。
為什麼十六年過去,小時候的陰影依然影響著他?他明明已經脫胎換骨,不再是從前那個幼小、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任何事情應該都能去克服、無論多麼大的艱難與阻礙都能去跨越。
可是這該死的懦弱、該死的恐懼、該死的情感、該死的自我,何時能消逝於這個世界,不復存在?
他痛恨過去的無能,可更痛恨的是,無法改變現狀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