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圈就像是連綿不絕的河水一樣。要做到毫不起疑就得要作到極盡專業。每一步就像是手沖一杯單品咖啡一樣,時間、手沖壺的高度、水面流速、手旋轉半徑與速度,每一個步驟都會影響最後品嚐的口感。阿忍面試了好幾組「父母」,我跟我的假父母都擁有一套完整的家庭背景。我的名字以一個全新的名字打在身份證上,阿忍有負責疏通的管道,讓我們這群假身份的人成為本國公民。
無法呼吸不是因為眼前的女子有多令人恐懼,
而是那湊巧、迅速的出現,那銳利如刃的眼神。
「妳還好吧?」紅用著那水汪汪的眼神看著我。
「沒事。」我吞了吞口水。
「是不是他欺負妳啦?」紅似乎想要緩解我內心的焦慮。她用雙手輕輕地握著我。
「沒有……沒有。」我看見阿忍正想要解釋,就在他回應以前回覆。
「剛來這裡,還有很多事情要好好習慣。」紅往一旁的木椅坐下,阿忍馬上走進吧台,似乎是要幫她泡咖啡。她看著我楞在那裡,語氣很輕鬆地說:「坐嘛,別那麼拘束。」此時我的腦海一片空白,雖然我的內心有很多疑問想問,但我不清楚是否要問眼前這名女子。
「好。」我拉了一張木椅坐下。
「阿忍,老樣子,聖特瑞沙蜜處理的。」紅似乎很常來喝咖啡,至少她像是在點她要的單品。
「好的。」阿忍很認真,不敢怠慢地開始手沖咖啡。
「來吧,女孩,有什麼想法都可以問我喔。」紅對我投以微笑,我不清楚這是不是她的毒蠍攻勢,若我是男的,可能很難招架這樣的微笑吧。
「想法?」
「是啊。突然一夜驚醒,開始接受全然不同的人生,怎麼可能沒有想法呢?」她說。
「我──」我深呼吸,我連眼光都不敢離開紅,因為我知道她正緊緊地、專注地等待我的回答。
「這裡還是現實世界嗎?」我問,第一個問題,雖然愚蠢到極致,但這是我想確認的。這種超越現實的感覺,是我內心最大的疑問。
「哈。女孩,當然,這裡可還是那個獨一無二的現實世界啊。」紅笑得開懷。
「那……為什麼你們會在這裡?」我皺著眉頭,思考著要怎麼說的更好:「我的意思是……我並不是第一個你們接觸的『這種人』吧?為什麼你們會開始『協助』像我這種人?」我的解釋一塌糊塗,但已經盡力了。
「哦,女孩。每個人都各自不同的後悔或者痛苦。至少我們非常確認,喝下藥劑的人,肯定對於現實生活中有著難以言喻的痛苦或者是混亂吧?」她的眼神似乎看穿我當時喝下藥劑的慾望,那一幕對我來說已經像是隔世那樣遙遠,我伴著自己無法承認的情感以及酒精的薰陶之下,讓那一份慾望入肚。
「我們想幫助妳。曉筠。」紅的話使我眼睛不自覺地瞪大。
她知道我是誰!
「用新的角度看看這世界,無論是任何人事物都是。任何會造成窒礙的狀況,阿忍都會為妳處理的。」阿忍端來咖啡,她邊說邊看著阿忍。
「可是……我該做什麼?」
「別擔心,曉筠。這只是我們的職責所在。阿忍應該也有提過那冊子的事情吧?」紅聳肩,她的外型具有一種東方美感,但是擁有美式風格的說話方式。她指著握在我手中的日記本與紙卡。
「有。」
「別壓力太大了。那冊子只是方便我們做事而已。」紅品著咖啡,眼睫毛的美麗讓人忘記她有可能露出的任何殺氣。
「是……」
「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問我們。」她說。
「我會的。」
「好吧,我也還有事。阿忍,曉筠就交給你照顧了。」紅起身,她的牛仔褲完美地她的曲線,她輕輕拍阿忍的肩,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阿忍的臉卻如此慘綠,我不清楚這是為什麼。
「曉筠。名字很重要啊,在妳出門前記得先想好呢。」紅說完就拉上木門。
紅留下了只喝一口的聖特瑞沙蜜處理單品咖啡,
以及一臉錯愕的我與阿忍。
「你還好嗎?」阿忍試著想從慘綠的臉色恢復平靜。
「我還好,倒是你,你的臉色也太差了吧。」
「我們出去走一圈吧。如何。」他問。
「好。」我沒有思考就答應了,也許是我們倆都需要透透氣。
我們在社區中閒晃,
附近有許多零星的簡餐店、咖啡店、特色小店。
阿忍像是要彌平我們之間那奇異的呼吸感,
因此在空白之中填補這些資訊。
「抱歉,曉筠。這是我的疏失,讓妳第二天就遇到。」
「你說──」我試著不要把紅的名字說出來。只要阿忍瞭解我在講什麼就好。
「我是下屬,該做的事情我都會做。不過就像是我說的,要是某種狀況下提到……那就會發生像是妳看到的狀況。我試過很多次,也調查了很多資料。我也不確定這到底是不是超自然現象。」阿忍說的我能夠理解,畢竟那一種超速度出現的女人,根本就絕非常人吧。
「呼,你所有以前遇過的客戶,都怎麼稱呼──」阿忍似乎連『她』這個字都不敢說,於是我也只能這樣表達。
「很多,一籮筐的綽號。隨便妳稱呼。我們都稱呼她為『醫生』。」
「好吧。盡可能告訴我多一些資訊。我雖然像是重生一樣,沒有名字、沒有過去,但我現在連我要去哪裡,該做什麼都不知道。」我惆悵地說。
「我不確認真實的真相是如何,但我可以確定一切都有它運轉的常態,至少我很確認醫生要的很簡單。」
「什麼?」
「十八歲女性。就是這樣。」他低聲地說。
「十八歲女性?」
「至少我所接觸的案子都是十八歲女性。嚴格上來說,就像是輪迴一樣,每個人各自選擇的道路不同,有些人選擇去別的城市,留在這個城市的人有些人選擇直接工作、有些人選擇回學校當個高三轉學生。雖然各自的道路不同,但是時間點一到都會消失。」阿忍的話搭配烈日的照耀,形成令人沈重的負重感。
「消失?」
「是的。我接待了很多人、也送走了很多人。我的權限有限,我沒辦法知道這些人的下落,如果你想要瞭解更多事情,或許我這裡掌握到的名單會對你有幫助。
「你是說,現在也有跟我一樣的人,在這城市中以新的角色生活著?」我難以相信這個答案。
「是啊。」
「我要去哪裡找到這些人?如果有人有更多線索當然更好。」
「若風險會比較高,妳也可以嗎?」他的眉頭不像是偽裝的痕跡。
「比起就這樣消失,我想知道更多資訊。」
「除了我之外,也有一些安排者,他們專職讓重生者進入校園。雖然校園可以有機會跟這些個案接觸,但也增加了風險。過去也發生了一些殘酷的事件。總體而言,我希望妳慎選這個決定,畢竟要是決定進入校園,妳就要有一套完整的背景資料。」阿忍解釋。
「你以前接觸的所有案子,那些女孩會選擇回校園嗎?」
「不多。很多人就只是在我的店裡打工。只不過我不能過問太多事情,一旦我撈過界,醫生都會知道,那些女孩有些值得相信,有些不值得。」阿忍回應。雖然我覺得他的話語裡充滿著恐懼與不確定。
「那就這樣吧,我們試試看。」
「那我們要有很多程序要辦。」阿忍聳肩,他的表情像是他不太喜歡這個選擇。
生活圈就像是連綿不絕的河水一樣。要做到毫不起疑就得要作到極盡專業。每一步就像是手沖一杯單品咖啡一樣,時間、手沖壺的高度、水面流速、手旋轉半徑與速度,每一個步驟都會影響最後品嚐的口感。阿忍面試了好幾組「父母」,我跟我的假父母都擁有一套完整的家庭背景。我的名字以一個全新的名字打在身份證上,阿忍有負責疏通的管道,讓我們這群假身份的人成為本國公民。
另外為了要有背景身份,從哪邊轉學的,阿忍甚至為我花了幾星期的時間上課。我不清楚原來那些所謂理所當然的成長,當必須要假冒的時候,竟然如此費功夫準備。當然這也包括了作出假的轉學考入取資格,好險我入學的時間剛好跨越了暑假的九月入學時間,轉學考的時間也湊巧地包含在其中。
阿忍不意外地說,當初為了讓每個人擁有獨立自主的選擇權,通常會在五六月接觸我們這些人。現在回想起來真是令人感到不舒服。阿忍為我準備的班級我很清楚,他也有重複問我這樣行不行?他挑選了幾個有安排「重生者」的班級給我,但我選定了我熟悉的那個班級。雖然我有所猶豫,但還是決意這麼做。這樣可以一次達到兩個效果,除了找到那些與我一樣的假冒女孩,順便可以看看我不清楚的故事。
國立大興大學附屬高級中學三年十一班,
這裡是我某一個暫時落腳處,
我以美好的笑容迎接一群毛都還沒長齊的孩子。
導師是一名深受學生喜愛的年輕男老師,他正在講台上介紹我,我以生澀的口吻說明自己的來歷,故事當然是因為父親因為工作轉調關係,所以被迫轉學了。最沒殺傷力又合理的一個敷衍說法。大家以熱烈掌聲歡迎我加入,我看得出來他們正身處於升學考試的壓力之中,因此倦容寫在臉上。
導師為我安排了位置,
第一節課很快就要開始了。
我心裡正在思索著記憶下來的名單。
會選擇這個班級,
就是因為這個班有與我相仿的假冒女孩。
接著,有人拍了我的肩,
這是我不想要的開始。
一張折起來的紙條夾在老師發下來的考卷裡。
華洋的字比想像中的漂亮,
看來要釣女孩,他還是很願意寫字,
我以為他會不小心認出我來,
看來我是多慮了。
還是每個孩子都認為自己老媽生下來就是長這個樣子,
從沒年輕過?
『嗨,妳好。我叫華洋,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問我。(表情符號)』
後面寫了自己通訊軟體的ID。
正當我看得入神時,數學老師突然喊了我的名字,
一開始我還沒意會過來,等到全班目光都在我身上時,
我才想起來我不叫王曉筠。
「林小桃同學?」
「是。」
「這只是一般隨堂測驗,妳就跟大家一起練習吧。」數學老師說。
「好。」我點頭,露出一號笑容。
好吧。這種題目很難不考一百分,我心想。
但一開始就考高分,可不是融入團體的好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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