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選劇｜《今夜一起為愛鼓掌》：愛慾合一的生命體感境界

台劇《今夜一起為愛鼓掌》以 Ella 陳嘉樺、楊祐寧飾演的當代青年夫妻床笫失調，尋求性治療師（楊謹華飾）幫忙作為故事主軸，12 集裡拉扯出一連串性知識的探討包括體位、動作、前戲、改變性腳本、開放式感情關係等「示範戲」，意外成為有點飛遜（fashion）的性教育衛教劇。不過，與其說這部性喜劇很助興／性，其實影集只是觸碰到當代愛情劇裡很少描繪的「愛的真諦敏感帶」：主人翁所追求的，是愛慾合一的生命體感境界。

在《今夜一起為愛鼓掌》裡，Ella 陳嘉樺所飾演的宋青語，有一天突然就「不能做愛」了。為了幫自己「再開機」，她去上自摸課、嘗試使用自慰棒，在被發現後，甚至還讓另一半誤以為「其實妳很想要，只是不想跟我做？」──這句話大概也適用於每個已婚婦女看到老公自己尻時的心聲表露。但事情其實沒有那麼簡單。

在一般認知裡，進入婚姻關係，是相愛的兩人許諾彼此、把對方身心靈與時間放在第一順位，承諾要永遠互相取悅。但如果有一天，激情突然就消失了，想要休息一下，那麼兩人該做什麼努力，才能讓「它」復燃？

如果是為了取悅自己，她上那些課是有用的。但若是為了婚姻或愛情，單打獨鬥是沒用的。所以後來，老公書哲（楊祐寧飾）也跟她一起去上性治療課了。

***本文涉及關鍵劇情討論，請斟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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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一起為愛鼓掌》劇照／愛奇藝提供

愛情劇的主要受眾既是女性觀眾，女性視角的著墨是必然且必須，而凝視男性角色的深情、忠誠和為愛痴狂也有其標配篇幅甚至是公式。但《今夜一起為愛鼓掌》給了男主角楊祐寧一個非常鮮活的角色形象。林書哲這角色幾乎具備了所有台灣女生深愛台男的一切元素：有品味（和自己在一起）、單純沒心機、岳婿關係良好、願意配合老婆各種需求、重要的是非常尊重妻子的要與不要，又是個帥氣的設計師兼猛男，楊祐寧演活一位完美二哈老公。

當然，這位男主角也擁有了所有台灣女生總會嘆息兩聲的生活習慣，包括沈迷於打電動、忘我看球賽、硬碟裡滿滿Ａ片、吃飯不洗手、吃完不收拾、襪子不配對、不懂察言觀色且只會問「又怎麼了？」或「妳生什麼氣？」、不提醒就忘記去做該做的家務、遇到家人有狀況就反應過度⋯⋯當然他媽媽寵出來的大男孩，女生可以自己決定要不要接力寵著、或者嘗試改變對方？看著宋青語回家時，每每好氣又好笑地忍不住就挽袖起來收拾家務的「甜蜜的負擔」，你知道他們是一對彼此適應良好、妥妥的幸福小夫妻。

這樣的年輕夫妻，對未來會有怎樣的想像？

《今夜一起為愛鼓掌》劇照／愛奇藝提供

「一起生活做飯，有小孩的話看著小孩健康長大，看他戀愛結婚⋯⋯」林書哲如是說。道盡了所有人對家庭生活與生命的尋常期許。

但如果，現在的都會女性，對於家庭生活與生命的想像，已經遠遠超越這些了呢？

《今夜一起為愛鼓掌》的宋青語，有時候會讓人想起《俗女養成記》的陳嘉玲。你知道她的工作能力不會讓人擔心，她其實也沒有刻意要活得多麼獨特超群，可能只是光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就已經用盡全力。雖然人世間有著滿滿的傳統社會性期許，乖巧的她們也曾循此道去努力、當了一輩子的好學生，但就是突然有一天，事情就脫軌了。

是小時候太乖、長大之後叛逆因子終於在蠢蠢作祟？還是嚮往更自由的靈魂在呼喚自己？看不懂。林書哲真的是突然看不懂自己的老婆宋青語。那個凡事照規矩來、溫柔嫻熟包容著自己一切、有條不紊過著生活，永遠讓他感到安心的太太，怎麼突然之間和自己「吃飯」（註）的時候開始緊張到陰道痙攣？

《今夜一起為愛鼓掌》劇照／愛奇藝提供

男性的認知習慣將性視為生物本能，書哲認為性治療的過程反而會讓人「很沒 fu」。但既然《神力女超人》黛安娜曾說過「女人想達到肉體快感並不需要男人」，那麼老婆能夠自慰卻不能和自己做愛的問題之所在，大概是和自己脫不了關係沒錯。當然這樣的認知基礎，也是建立在兩人真心相愛，知道彼此對對方的愛情足夠忠誠使然。

林書哲懞懞懂懂、迷失在女人心海底針裡面，想要盡力配合卻又偶爾感到茫然沮喪的人設狀態，其實是迷人且令人非常欣賞的。他相信性治療師與性教育諮詢專線的專業，這是男人試圖去了解女人的尊重態度，但也同時在與諮詢師無包袱暢談性與愛的過程中，感受到被理解與溝通順暢的痛快感，怎麼跟老婆沒能做到這樣開誠佈公的地步？這也令人聞嗅到滿滿精神出軌的危險前兆氣味。這角色在全劇前中後時期，可是經歷過了兩性關係裡的肉體、精神、自尊與婚家價值各種考驗的真男人哪！

或許能夠大方談性、能把性談得從容優雅的女性，就是自帶無限吸引魅力。楊謹華前三集以一集換一個床伴的節奏，讓人以為她是個可以把性和愛分得很開的獨立時代新女性。可其實她也是受困在與前男友性經驗不夠美好而驟然被分手的創傷之中。如今能夠在性關係中掌握到完全的主控與徹底享受房事的她，能考驗她的，已經不是男人會不會性無能？而是在感情關係中，更加令人害怕的「愛無能」。

《今夜一起為愛鼓掌》劇照／愛奇藝提供

《今夜一起為愛鼓掌》讓「很會做愛的女人」去細細思考愛情的本質，也讓一個在完美愛情關係中的女人「不能做愛」，劇本人物設計對仗且工整，最後循線索找出的解答，亦是正中當代女性思維紅心。

戀愛技巧與性愛技巧一樣重要，前者多的是有愛情劇在示範，後者則難有好作去聚焦，久之難免就讓亞洲人產生了習慣將性與愛分開看待的意識風氣。過往尚有情慾電影雕刻性愛美學引發眾人進到戲院黑盒子做朝聖觀賞，如今串流與情色網路內容盛行，什麼都有、什麼都不奇怪，還不如樂見《今夜一起為愛鼓掌》這樣堂堂正正以性喜劇類型樣貌、重新試著將性與愛縫合的作品出現。

性與愛絕對不是魚與熊掌不能兼得的抵觸關係。即使性愛的完美結合確實是會被複雜的社會性現實所干擾，也正是因為如此，當人類真的有那麼一刻發生的時候，它才會是一種美得讓人想哭、人間天堂的境界。只是那個天堂，並不那麼容易到達，就算是很相愛的情侶曾經抵達過，有一天突然又到不了也都是正常的。

《今夜一起為愛鼓掌》劇照／愛奇藝提供

想念一個人的身體，包括著體型、體位的契合、撫摸的膚感與擁抱的熟悉溫度、氣味、乃至靈魂共振時的對頻⋯⋯人與人在最相愛時刻當下、抵達天堂的身心靈相嵌狀態，竟然就真的被《今夜一起為愛鼓掌》所拍出來了。也就是因為見證過這對小夫妻的深刻相愛旅程，兩人最後為愛所做出的決定，才會這麼地惹人泫然。

劇裡還有琳琅滿目、各式各樣的愛情與性愛關係故事線，揭露各種性癖好都被歸類為健康，《今夜一起為愛鼓掌》看著看著，竟然還為性喜劇劇種帶來一股清流感，大概是因為戲裡的愛情成分總是被調合在一個恰到好處的地步──裡面每個角色的感情故事都有其溫度，尤其王真琳所飾演的網黃直播主和飾演鐵粉的大飛（吳志慶）感情線，竟能以清純到不行的姿態演繹性與愛的結合現場，獵奇與戲感衝擊性皆不輸《愛愛內含光》的林哲熹與巫建和。

註解：

林書哲與宋青語這對夫妻的行房替代詞為「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