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李君陽獨自一人回到寂靜的家中。
一路上,無助孤單、憤怒與悲痛等錯綜複雜的情感,如海浪般一陣陣的湧入他心頭。
他這一生到目前為止,只是一次次令他感到心力交瘁、疲憊至極的慘澹經歷。
如果人生只是場永無止境的惡夢,那麼他真想早點從這不堪的夢境中清醒過來。
走入客廳,他一臉茫然的看著佣人整理後的乾淨屋子,空蕩蕩的,毫無人氣。
他隨手將車鑰匙丟在咖啡桌上。
木然的站立片刻後,李君陽走到吧台前,打開酒櫃,取出一瓶威士忌。
他拿著一個威士忌酒杯,從酒吧冰箱中取出少許冰塊,放入杯中,接著倒了半杯威士忌,然後默默的端著杯子,走到客廳的單人沙發前坐下,嘆了口氣。
他飲了一口酒,發呆半晌後,從咖啡桌上取起搖控器,打開音響,從揚聲器傳出了莫札特《降 E 大調交響協奏曲》的第二樂章。
曾經,他與顏湘寧共渡春宵的次日早晨,兩人仍裸身互擁躺於溫暖的床褥中,共同欣賞著這首優美但悲傷的樂曲。
懷中美麗的女友,伴著美妙動人的旋律,多麼令他感動的時刻,純粹又溫柔的幸福。
輕撫著顏湘寧軟玉溫香的香軀,李君陽著迷似的對她柔聲道:「中提琴與小提琴彼此呼應的和諧,如此動人……」
他說著,同時在她頭上輕輕一吻,並將臉埋入她的烏黑秀髮中,享受著她髮絲飄散芳香。
「妳好香......湘寧…...像花兒一樣的美......」
「如果你是小提琴,我就是那中提琴了。」與李君陽一同欣賞著音樂的顏湘寧,感動的依偎於他懷中,微笑著接續他未說完的話。
說完,她抬起頭來,深情款款的望著李君陽。
他低頭給予她一個幸福的微笑,同時手指輕柔的撥弄她的髮絲。
如此曇花一現的美好,短暫的如同僅有五年之緣的母子深情,成了過往雲煙,只為他留下無限的悲傷。
他低頭將酒杯湊至唇前,擅於飲酒的他,此時竟也因心情低落而不禁嗆著。
他輕咳了一聲,伸手從旁邊桌上,取起一個銀製雕花相框。
已些微泛黃的相片裏,母親的微笑竟比平時顯得更為淒涼。
「媽媽,您可以告訴我嗎?為何您要在哀傷中將我生下?」
在李君陽模糊的記憶中,美麗的母親除了對他的溫柔微笑以外,時常眉頭深鎖,輕聲嘆氣。
「媽媽,不要哭哭,陽陽也不哭哭......」
在一片朦朧中,坐於母親腿上的他,抬頭望著母親,天真無邪的舉起小手,抹去了她於嘆氣中滑落於臉上的淚水。
母親緊緊的摟住他,溫柔的撫摸著他的頭髮,美麗的雙眼泛淚光的微笑,「好,陽陽好乖,不哭,我們都不哭哭…...」
心事重重的李君陽,將母親的相片擺回桌上,身子靠向椅背,這孤苦的寂寞,究竟能向誰傾訴?
「為什麼我要存於這麼不堪的世界?」
過往曾被他蹂躪過的無數年輕男女們床上呻吟之聲,在一片美麗絕倫的樂聲中,突然於耳畔響起。
那充滿罪惡的淫蕩,竟於此刻與美麗的樂曲融合為一,化為一刀刀血淋淋的利刃,無情的凌遲著他疲憊的心靈。
「媽媽,帶我走吧!」
此時李君陽只感到再也無法忍受耳邊與心裏的折磨,他煩躁的低頭以手指耙著頭髮,痛苦的在心中喚著母親。
自從他開始全心全意的愛著顏湘寧後,他便告訴自己,不論將來發生什麼事,只要曾經擁有這份美麗,他便可了無遺憾,勇敢的承擔一切。
可是,他這輩子似乎注定與愛情絕緣,好不容易發現的幸福,卻是一份他不可以擁有,只會為他帶來更多痛苦的愛。
「真不知繼續留下來,到底還有什麼意義?」
他又突然想起賈斯汀神父。
憂傷的李君陽不禁無奈的對自己輕笑,「也許神父是對的,我原本就是個不該存在於世的魔鬼......」
他木然的看著手中的杯子,一顆淚珠落入杯中,漾起了一片哀傷的漣漪。
* * * * *
第二天中午,李豐偉約了李君陽到醫院附近的餐廳用餐。
「君陽,請你原諒。」李豐偉神色不安的對著面無表情的兒子說。
「您又不是故意去生個妹妹來給我當女朋友的。」李君陽冷冷回道。
「你和她提分手了沒?」
「還沒。」
「你不准再碰她。」父親的威嚴起碼還是要盡量的維持。
「如果我偏要呢?」李君陽故意唱反調的問。
「那就我自己去向湘寧說明。」
「您就不擔心往後她來分家產?」李君陽的表情盡是冷漠又輕蔑。
「事到如今,我沒有別的辦法了。當初那樣的安排,只是不想再傷害第二段婚姻。」
李君陽看著父親,他似乎在一夕之間變得蒼老許多。
他故意諷刺問:「請問,您在外頭到底還有幾位私生子女?叫什麼名字?我先記下來,以免下次約會的對象又平白無故的搖身一變成了弟弟或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