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為為期兩年的澳洲不思議之旅即將劃下句點,因為我們俩最終仍然沒能遇到合適且願意擔保我們的公司。可人生就是如此峰迴路轉,正當我們打點著回台計畫時,白賊R(我們姑且繼續這麼稱呼他吧)—L故事中的一大巨頭,發出了願意擔保我們的請帖。在L忙著無償替Z老闆處理這一大樁破事時,白賊R都看在眼裡。 白賊R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澳洲人,五十多歲,一頭灰白色短捲髮,身材微微中廣,臉上永遠有著泛紅的曬痕。微笑總是誠懇,說話不疾不徐的他,其實是在掩飾眼底的狡黠。 之所以他們會相識,便是因為當時白賊R欲出售手上的旅遊公司,公司的項目包含了幾艘遊船、潛水課程,甚至有獨家的外海礁點。當時白賊R正準備把手上資產變賣,帶著妻子一起到紐西蘭退休兼養病。 說是退休,其實也不可能真的無所事事,他還是打算在紐西蘭做點旅遊事業,畢竟是他最熟悉的領域,要有了L的輔助,在華人市場這塊肯定如虎添翼。 而養病倒是真的。白賊R的太太卡洛琳,和他一般高,卻瘦得異於常人,看起來更是特別蒼老,第一次見面要是他沒開口介紹,我倆差點以為是他年邁的母親。 其實卡洛琳在交談或是活動上並沒有異狀,但她全身上下的皮膚非常鬆弛也沒有一點光澤,垮垮的皮囊掛在她那幾乎沒有血肉的骨頭上,整個人簡直像是死樹一般枯槁。 卡洛琳不在場時白賊R才說,他太太從年輕開始便有精神方面的問題,已經連續不間斷吃藥數十載,近幾年來他已經不敢讓她開車,怕在路上突然發病絕對會出大事。另外卡洛琳還有個極其詭異的習慣,這些年來對她的身體狀態更加雪上加霜—她從來不喝白開水,數十年來只喝健怡可樂。我還以為他們家客廳角落堆了至少十幾箱可樂,是給旅遊公司的客人出海時喝的。 後來白賊R知道我會做甜點和咖啡時,說要在紐西蘭那開一家咖啡廳給我經營,他希望我能帶卡洛琳做點小事情。 不過白賊R說這事不可能那麼快搞定,他要我們先想辦法延長澳洲簽證至少半年,待他到紐西蘭註冊公司後再替我們申請擔保。我們本來對於拿永久居留已經不抱什麼希望,瞬間又燃起渺小的火苗來。 澳洲打工度假簽證一輩子最長就是兩年,眼下最可行的辦法就是給L找個學校、改辦讀書簽證,而我則是以配偶陪讀的名義一起留下來。其實我們俩當時根本還沒登記結婚。 澳洲的結婚登記流程有點長,提出申請之後還要約莫一個月才能成立。我想大概是政府希望新人們審慎思考,用最後一個月的時間來琢磨自己到底是不是願意和對方綁定。但他的讀書簽證可等不了那麼久,我們得趕在舊簽證到期前遞交出去,裡面有些流程還得回台才能辦理。 是啊,兩年了,也該回去一趟。 臨回台前的某一晚,睡前我習慣坐在床上看書,他在旁邊打電動。 「欸,我們回台灣之後去登記一下吧。」我說,一邊算著抵台日期。 「噢,好啊。」他頭也沒抬、手也沒停就答應了。 哪有什麼轟轟烈烈的求婚儀式?也不需要。其實一起出發澳洲前L就提過要不要去登記結婚,當時他是為了給我個保障,後來也擱著沒去辦。我那會認為,他既然都有開口的誠意了,是不是真的簽字也就沒那麼重要。 然而這次是我提的。因為登記結婚變成一個必須的條款,一定要執行。再說一個更實際的,當年他所謂的保障,我的理解是感情、是金錢。而今我們又共同經歷兩年風雨,我徹底明白感情沒有所謂保障,沒了就是沒了,至於金錢,我不需要他給我什麼保障。 我真正想要保障的,是交予彼此信任的權力。在一起多年,我們什麼問題都談論過,生死離別愛恨錢權自然都不可避免。身為浪跡天涯相依為命的兩個人,我們不敢保證是不是也能共赴黃泉,更大的機率絕對是某一個人先走。 「如果我快死了,你不要救我。」他一向都是如此悲觀。但我答應他也尊重他。 「如果是我,你覺得應該怎麼做就做吧。」我相信他能理性判斷當下的條件來決定我的未來。 因此我們必須成為彼此的法定代理人。人生最後一個決定的權力,絕不能落入他人手中。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