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卡特猛咳十幾聲,好不容易緩過氣來,高聲怒問:「你他媽的胡說八道開什麼玩笑!」
「在下他媽的沒開玩笑。」阿秋士嚴肅指正。
「你、你認識我還沒超過兩天,你才剛被阿速卡打趴,然後現在就在這胡謅!你以為你很瞭解我們?瞭解我們之間的關係?」史卡特氣得狼鬚都翹了起來。
「很多東西,用眼睛看,再用心想一想就會明白,史卡特先生。」阿秋士的眼神毫不動搖,堅毅得讓史卡特別過頭無法直視。
「我跟她之間互相敬重,從一開始就是很正當的夥伴關係。」
「史卡特先生,一加一是不是等於二?」阿秋士忽然轉換話題。
「廢話!」
「紅隼女士愛你。」
「不可能!」
「為何史卡特先生你相信一加一等於二,卻不相信她愛你?」阿秋士眼神猛然銳利起來。
「因為,」史卡特感覺自己像在跟個白癡對談:「一加一等於二是真理。」
「她對你的愛也一樣真實。」
「不可能!你哪隻眼瞎了看出來的?」
「喔,拜託,大家都看得出來吧?但是你要證據,那剛好在下很愛寫⋯⋯」阿秋士翻回上幾頁,盯著筆記問道:「史卡特先生你說說看,當年對上巨魔兄弟時,紅隼女士稱自己在另一個任務的途中巧遇你們。她後來有去繳交她自己的任務嗎?」
「呃⋯⋯」
「我猜沒有,因為她根本沒有去接什麼所謂的『任務』。」
「也許她放棄了,或者我沒看見。」
「你覺得她會隨意放棄已接受的任務嗎?你不會時時刻刻注意她的一舉一動嗎?」阿秋士搖頭道:「承認吧,史卡特先生,紅隼女士根本就隱蔽了氣息,一路尾隨你們,打算在下一個城鎮再次『巧遇』你,然後向你提出入夥請求。而臨時出手、一起對付巨魔兄弟大概不在她的計畫內,但湊巧加速了整個規劃。總而言之,她跟定你了。」
史卡特沈默不語。
「你說過她是個超級路痴,但在專心致志追蹤獵物的時候例外。而我大膽假設,你,就是紅隼女士的獵物。」
「你想太多了,就算她追蹤我,那也只是想找個藉口巧遇,邀我當夥伴而已。」史卡特反駁。
「夥伴、夥伴、夥伴。夥伴才不做這些事⋯⋯」阿秋士氣惱地亂翻筆記,說:「她從一開始就沒有只想把你當成夥伴。」
「你什麼意思?」
「這樣說吧,史卡特先生,紅隼女士是否喜愛熱可可,而且喜歡喝你特調烹煮的?」
「是呀,但是這又能代表什麼?隨便兩個朋友都能這樣做啊,你要的話,我也可以幫你煮一杯。」
「也許吧,但是你剛剛說過,天冷的時候紅隼女士會拿你的尾巴當保暖毯來用,這麼親暱的舉動就不是一般的夥伴或朋友會做的吧!」
「但我是狼頭人,她是人類啊!她羨慕我有根蓬鬆大尾巴!如果她把我當成好夥伴,天冷互相依偎取暖很正常啊!你昨天不也跟破布裹在同一條毯子裡睡得又香又甜?」
「是嗎?」阿秋士翻到筆記第一頁,問:「在傭兵分部,你與紅隼小姐同居。」
「我不是說過,這樣分擔房租最便宜?而且我們各睡自己的床,我們之間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舉動。」
「她是否會在你面前肆無忌憚地更衣、洗漱、毫無戒心地呼呼大睡?」阿秋士邊提問邊提筆寫下問題。
阿秋士的犀利逼得史卡特臉上一陣燥熱。
他心知肚明,只要待在房間裡,阿速卡會在他面前毫不避諱地脫光、換上寬鬆輕便的衣物。
天氣燠熱時,除了戶外鍛鍊得出門外,她哪裡都不去,就在房裡窩著看書、看書、再看書。而且她也只穿輕薄小衫,甚或只有絲質內衣褲,手上拿把小扇扇風祛暑。
訓練或出任務受了跌打損傷,阿速卡會褪去上衣指使他替她敷藥包紮,拉緊束胸布。
天寒地凍時,有時他睡醒時會發現阿速卡偷偷摸上他的床,用他的尾巴當作暖毯,抱著呼呼大睡,睡到口水都滴到尾巴上,使得他引以為傲的蓬鬆尾毛糾成一團,讓他很惱怒。
「這個嘛,」史卡特辯解道:「也許是寵物?」
「請問這意思是?」
「她把我當成寵物,可愛可靠的大狗狗之類的,想到就抱一抱,用尾巴裹起來睡。畢竟,」史卡特解釋:「我是狼頭人,她是人類啊!」
「噗啊哈哈哈,瞧你慌張的——」阿秋士拍腿大笑,在史卡特生氣咧嘴時突然前傾身子,直直看著他,以無比嚴肅的神情反駁:「這都是藉口,藉口!對你、對她,都是。」
史卡特張嘴想要反擊,聲音卻卡在喉頭,嘴巴張合一陣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一位人類女性,如果沒有十成十的信任,就算是隻貓也不會想要同房而眠,更別提你這個比九成九男人還要魁武兇猛的狼頭人。如果是我,我寧願睡在馬廄也不想要跟你待在同一間房內哪怕一頓飯的時間。」
「你怎麼知道,你又不是她。」
「我好歹也比你多了解人類一些,史卡特先生。」阿秋士解釋:「你們彼此傾慕,旁人只要沒瞎都看得出來,但你們卻不敢讓對方知悉。為什麼?因為怕被旁人非議嗎?你跟她因為承受不起世間的流言蜚語,所以都假裝這是同事情誼、家人情誼,合理化彼此的親暱舉動,享受氣氛卻不願承擔罵名,把僵局無限拖延下去,直到現在。」
史卡特嘖嘖嘴,說:「我還是不覺得她對我有什麼情意,她對我永遠都是一副不耐煩的臭臉。」
說這段話時,史卡特腦中浮現的是亡妻貝貝莉雅的面容。當她處於人類型態時,看著他的表情永遠都揚著一抹神秘但溫柔的微笑。
阿速卡甚少浮出這樣的笑,在他們來到這裡專接運奴任務後,就只有更多的眉頭深鎖與悶悶不樂。
「那是因為紅隼女士是泰洛斯武士,也就是說,她的家族在泰洛斯城滅亡前,可是個貴族世家。」阿秋士說。
「所以?」
「對於一位泰洛斯貴族,他們是以嚴謹禮儀和不苟言笑著名。」阿秋士咧嘴而笑、指著自己的臉說:「如果是一個普通的史卡拉貝人,這樣是開心的表情。」
阿秋士接著抿嘴怒目:「這是生氣的表情。」
「所以?」史卡特神情不耐地問。
「這是泰洛斯貴族開心的表情。」阿秋士眉頭深鎖地瞪著史卡特。
「而這是泰洛斯貴族生氣的表情。」阿秋士眉頭深鎖地瞪著史卡特。
「這不都一樣?」史卡特老實回答。
「正是如此!其實我的表情都沒變。」
「阿秋士你他媽——」
「這正是與泰洛斯貴族相處的麻煩之處!」阿秋士打斷史卡特的咒罵,繼續口沫橫飛地解釋:「他們將自己真正的情緒隱藏在臉皮與言語之下,只透過平日相處的點點滴滴含蓄透露。史卡特先生,在史卡拉貝語裡面,最基本的『請、謝謝、對不起』等禮儀詞,對他們來說是禁語,對外邦人或低位者是絕對不說的。上一次紅隼女士正眼看著你,對你說『謝謝』是多久以前的事?」
「呃⋯⋯從來沒有。」史卡特回想過往,阿速卡從來只有目光閃躲地說「謝謝」,至於說「對不起」,那可是從未聽聞。
「所以就算紅隼女士喜歡你,老實說史卡特先生你也很難看出來。」
「就算你說的有理,」史卡特反問:「但是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她一名人類會愛上我?我一個又窮又笨的傭兵,妻子死了,還拖著兩個幼崽討生活,我甚至不是人類!」
「愛情也許需要很多理由,也許不需要理由,」阿秋士自顧自地列舉起來:「也許因為她本來就愛狼頭人;也許因為她很嬌小所以喜歡高大的異性;也許因為你讓她想起她小時候養的大狗狗;也許是你在她最窘困的時候請她大吃一頓餵飽了她的心;也許因為你在餐館請她喝一杯熱可可而不是啤酒,讓她有了安全感,讓她感覺你是個肯了解她的狼頭人,而不是只想把她騙上床交配的庸俗男人。」
阿秋士咳了一聲做總結:「嗯,所以,如果史卡特先生你聽不膩,我還可以再編二十個理由。這麼多理由,我哪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