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卻深刻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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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語歆在夜間的萬甄總裁辦公室門口，聽到了這樣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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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BR25分隊在任務執行期間受到血族攻擊的事情，我需要一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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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瓏交付的檔案雖然齊全，但是只有資料被運輸回來了光啟，在I區執行任務的分隊全軍覆沒，各個身首異處能蒐集的屍體也不足，只能從凌亂的衣物碎塊和兵牌來判定受到致死攻擊的人員是哪些人，確實六人小隊無一倖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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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確實告知過妳，那邊的環境很危險請務必安排精良的團隊，沒有上防咬裝置是妳的疏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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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的聲音跟翻閱紙本的聲響混在一起，他的語氣平淡，就算沒辦法一窺辦公室裡面的情況，也能知道那個挺拔的身子正微微靠在椅背上，金框的眼鏡也因為日光燈的照射泛起微光，藏在鏡片後的眼睛一點也沒抬，只是關注著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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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已經駐紮數年，從未有過無法控制的容器在那邊出沒，而且是複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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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嚴意識到龔瓏的語氣開始變得劇烈，已經先一步走到了女人的後方待命，預防任何時候、她有可能會對陸沉做出任何踰矩的舉動，消瘦的肩胛骨在輕微顫抖，跟著說話的語氣一樣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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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是最擅長於提前釐清環境，並且避免危險嗎？妳這是在譴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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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龔瓏準備站起身子前被周嚴一把扣住肩膀按在了椅子上，女人的骨骼在手掌裡可以說是脆弱得不行，只要一用力可能就會骨折甚至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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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我的下屬，那是我最優秀的小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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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25分隊從迷途森林酒吧的事件之後就一直是龔瓏在I區的得力助手，那個地方勢力總是獨佔資源、匱乏且難以自保的區域，他們已經待了數個年頭，透過商隊的傳遞和部落的消息，那些不被記錄的路線都在龔瓏的眼皮子底下，所以她可以控制物流、控制船運、甚至是私人航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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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樣的控制權已經被剝除，新的人馬就算要再次進駐，受限於時差也要五個小時之後，在這期間已經錯失了太多的資料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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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瓏，我是妳的客戶，我本來就應當得到與費用對等的服務品質，請不要把妳的失職，怪罪到我頭上，周嚴，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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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瓏的身體幾乎是被周嚴從椅子上拎起來，她一句話都無法替自己的下屬辯駁，甚至一句來自客戶的道謝都聽不到，就算商業表面再怎麼麻利，遇到共同奮鬥的團隊崩解時，龔瓏跟一般人類也沒有什麼差別，會有情緒、會憤恨、卻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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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您今日的會面，我可以自己下樓，周助理就留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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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貌的言語有什麼用，那都只是些冠冕堂皇的好聽話，許語歆在龔瓏的高跟鞋聲響靠近門扉之前先閃到了視線死角，目前的情況不明朗，她能夠做的事情不夠多，只能看著龔瓏高挑的身子緩步走向電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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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在生氣，妳進門前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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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龔瓏走進電梯裡，電梯門要關上之前，對著漆黑一片的辦公室所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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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瓏知道，許語歆聽到了。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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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語歆調整好了自己的呼吸才輕輕敲響陸沉的辦公室門扉，周嚴只是通報了是許小姐後便離開了辦公室，確實如龔瓏所說，陸沉現在的情緒並不好，卻仍是在抬頭對上許語歆的視線時，重新揚起了溫柔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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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歆，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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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許語歆剛剛聽到的嗓音完全不同，原本冷漠的語調此時覆蓋上一層暖意，隨著她走進辦公室，陸沉也隨即闔起了手上的資料本，對著走到辦公桌側邊的許語歆伸出了手，就著手腕的動作也就將女孩摟進了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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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你該回家了，只是沒有注意到今晚你有會議。」

「久等了，我們隨時都可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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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的大腿結實，許語歆側坐著靠上陸沉的胸膛，心跳緩和而節奏穩定，那是他相對放鬆時會有的狀態，也會允許她輕輕把玩著手上的戒指或是修長的手指，甚至對於許語歆將手指輕輕點上胸膛直到撫摸下顎的動作也是許可，陸沉很喜歡許語歆的手指撫摸過臉頰的觸感，這樣的狀態下自然也就可以隨意地聊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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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沉，我認為那種手段只會是陸霆的手筆，你不需要做這種下作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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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語歆的開頭很輕描淡寫，沒有表明了自己聽到多少陸沉與龔瓏的談話，卻又直接瞭當的點明了兩人劍拔弩張的重點，龔瓏在意的是她的部隊全滅，而陸沉著重的點並不會只有被汙衊或是不願意為沒有施行的行為作辯駁，更有可能，他知道是陸霆的作為，只是順勢而為的利用了這個機會，將龔瓏的勢力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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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語歆一直都知道，龔瓏的勢力相對於自己的情報契約，在陸沉眼中是更加不可控制的存在，縱使她自己也不願讓陸沉掌握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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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會需要被解開......陸沉，我想替你做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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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紅色的眸子已經泛起疲態，摟在許語歆腰上的手卻沒有絲毫放鬆，依然是確保著她穩當的坐在陸沉自己的身上，許語歆這句話是貼著陸沉的頸側說的，柔軟的嘴唇也隨著話音結束吻上陸沉的臉頰，聽見女孩的話語，陸沉輕輕的點了頭，一方面是證實了許語歆的猜想，也是給了許語歆跟龔瓏說明的權限，一併在她的額頭回了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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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妳，我的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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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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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龔小姐今天沒有進辦公室，她今天的預約也都取消了，要幫您預約明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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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中午藝廊才剛開門，就連指示牌都還沒有全數布置好，許語歆便已經抵達了櫃檯，卻碰了一鼻子灰，輕輕搖頭表示不需要預約並表達感謝之後，許語歆便坐上了藝廊外側的長椅，開始查起了龔瓏的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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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可以連接到電腦進行操控作業，Foundation的公務車就那幾台，車牌號根本不是什麼難事，只要再透過監視錄影系統就可以查詢到龔瓏的所在位置，她約莫十一點半從正門上的車，身上的裝束並不是往常的禮裙，而是剪裁俐落的黑色背心西褲，表示不是去往訪談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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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戴了腕表，連耳環戒指都沒有......後座有一束百合、是悼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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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語歆將畫面放至最大，才瞧見了花束一角，此時針對車牌的搜索結果也已經完成，最後車輛停泊的位置已經靠近郊區，那是一間禮拜堂，而可以抵達禮拜堂的公車也正好快要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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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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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型的信仰集散位置，如今只是一個純粹的小墓園，這個地點一條評論都沒有，留了地址也只是為了讓信眾可以前去祭祀，平時的禮拜活動也都不會在這邊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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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如許語歆所料想的，輕聲推開精緻的雕花鐵門後，龔瓏身邊沒有任何一個保全，就只是靜靜的彎下腰，往墓碑的十字架掛上一塊又一塊的兵籍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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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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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小姐，抱歉打擾您的私人時間，請節哀。」

「許小姐能找到這邊，應該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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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語歆歛了眸子，她聽得出來龔瓏語氣裡的不悅，先是澄清了自己並不是要幫陸沉說話，只是希望龔瓏能夠知曉真相，而後將陸霆安排了容器潛伏是為了要中斷陸沉安排的搜索任務的資料全盤呈現，手機螢幕上的畫面因為遠端連線而雜訊頻傳，但那確實是陸霆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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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他們叔姪的競爭，要用我的人陪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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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瓏看完了影片只是攏了褲管蹲下身子，將帶來的百合花包裝拆開，一支一支的掰開花瓣並整理平順，插進了墓碑前的小花瓶，她實在是不想把這樣的壞情緒間接影響到許語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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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有多渺小，這早就是我有概念的事情了，接陸沉的工作是因為他有保障，他是至今為止血族最強大且穩固的力量，而現在只覺得是錯估了這份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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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語歆不自覺攢緊了拳頭，龔瓏的語氣太過失落，她知道龔瓏擁有很多網路資料以外的手法，這樣的能力勢不可缺，要是真的在這邊敗下陣，那往後的合作又該如何是好，許語歆張開了嘴，試圖再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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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

「許小姐、龔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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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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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嚴的嗓音不遠，但實際上跟許語歆和龔瓏仍是離了一段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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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小姐，老闆在等您，餐敘的時間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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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語歆記得今天並沒有什麼餐敘，那是陸沉的一種藉口罷了，讓她盡到了告知義務即可，停在路邊的轎車，陸沉站的位置是駕駛座，表示周嚴並沒有要跟自己一起返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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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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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發動並逐漸駕駛遠去，龔瓏看到周嚴就感覺肩膀隱隱作痛，像是昨晚的壓制還疼著，自然也就不願意對上周嚴的視線，逕自的站起了身子，視線也是始終落在沾染上血跡的軍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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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收容器的事情延宕，這次是陸氏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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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嚴打破了沉默，當然他也知道這不是龔瓏想要聽到的，可如果不這樣發話，他不知道怎麼讓龔瓏聽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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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了不能復生，道歉跟賠償都是屁話，周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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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瓏是咬著牙在回話的，指腹把她自己的手臂都抓出了紅痕，她沒有家人，這些夥伴就是家人，年紀長視為兄姊，年紀小的視為弟妹，陸沉的話語還縈繞在她的腦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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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失職、她的失策、 她的一切疏失，應該譴責的從來不是陸沉還是陸霆，只能是她自己，她從來沒有誰可以依靠，她就只有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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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妳能收下這份保證，不只是陸氏，也基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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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嚴將花束放上了那沒有刻上名字的墓碑，那束花簡約到在周嚴的手中顯得格外渺小，白菊花與康乃馨的搭配，雖然象徵死亡，卻無一不在緬懷已經視同家人的情誼，和他們這一生的付出跟努力，靈魂就算安眠了，也將永遠閃耀著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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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證，不會再讓妳損失任何一名隊員，也不會再讓妳為他們流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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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在臉頰旁的髮絲遮掩了龔瓏的表情，但終究還是因為哭得泣不成聲而一句話都回不出，因為環抱著自己的手臂而在皮膚上掐出指甲痕，這種時候的龔瓏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臉，最好的做法，便是從背後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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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嚴的手很大，懷抱也很溫暖，不只能將她完全擁入懷中，也能穩當的掩住龔瓏淚流不止的臉龐，就算手掌已經盛滿了淚水，他也沒有鬆開龔瓏的意思，就這樣陪著那個消瘦的身驅哭得一顫一顫，直到她平靜了呼吸，大理石的墓碑已經被滴落的淚水染成不同的色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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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的餘韻，將這個小墓園染上了溫暖的橙，將掛在十字架上的兵牌映出了光，將兩人的身影留在了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