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獨自搭飛機旅行,原因是個性膽小,容易因為一些小事而驚慌失措,同時又是個路痴,走幾百遍的路仍會搞錯,再加上旅行瑣事都是勞倫斯鞍前馬後的安排,給慣的。而今年偏偏因著某些偶然的原因匆匆獨自搭機返台。
該來的總要來,和勞倫斯在海關入口處揮淚道別。流淚完全是因為已經想到未來在各種路上迷路的慘狀,而這的確很不幸的應驗了。
然而,我畢竟也是有歲數的人,懂得做心理建設。我謹慎無差錯的找到了正確的候機區後,鬆了一口氣。於是想給自己買個咖啡小小獎勵一番。
站在我前面的是一位亞裔婦女,偏黑的膚色。我等著她先結帳,但她突然拿著一張信用卡回頭問我,有沒有在洗手間丟了信用卡? 我嚇了一跳,但搖搖頭。她又問我該怎麼辦? 我只好說,找找穿著制服的機場工作人員詢問吧! 她又哇啦哇啦的說了些有的沒的,我也想不出任何更好的解決辦法,很困惑的隨便應答。
之後收銀員去另一端給她準備咖啡和點心,我仍然在原地排隊,她拿了咖啡和點心離開。上了年紀的收銀員回頭服務我時,突然要求我幫她喊我之前的那位女士回來,因為信用卡過不了。我轉頭一看,人來人往的機場,我完全看不到那位女士,甚至,我也想不起她穿什麼衣服。我感到抱歉,那位收銀員只好自己趕快跑出去找,過了數分鐘,無功而返。
我感覺到那位收銀員的沮喪,她還對我說,十六塊耶。我想起了我前一次旅行時,旅程中收到銀行通知我,我的信用卡被盜刷(起因是銀行寄給我新的信用卡,而我的郵件被偷)。我無奈地告訴這位收銀員,剛剛那女人應該是盜刷別人的信用卡。她嘆口氣表示同意,兩人相對無語,她遞給我一杯咖啡。
我之後內心仍無法平靜,因為我很同情那位上了年紀的收銀員,她要收錢,還要準備咖啡及加熱點心,手忙腳亂,可能還要賠錢。我卻幫不上什麼忙。
之後,在等待飛機的時候,我開始和剛好坐我旁邊的一位中年女士說話。我是個不敢和陌生人搭訕的人,但當時實在需要說些話來平靜自己。還好她也是和我一樣回台灣,並且說中文。我把剛剛發生的事敘述一遍,再把我丟失信用卡並被盜刷當背景補充說一遍,然後又表達了自己內心對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感慨。
這位女士很冷靜地聽完我所有的話(當然期間她也有禮貌的表達同理之心),但我也察覺她的不安。她沒有預期到一位陌生女性突然對她叨叨絮絮。還好我看起來人模人樣,否則她可能會在我說了一大串之後,藉故離開。
因為離登機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我們仍然時不時地聊著天,我當時也有一種尷尬的感覺,因為我一開始說話可能有些激動,對方有些莫名所以。在拘束和確保不失禮的狀態下繼續交談,當然我說的多些,感覺需要為這種狀態負責。而這位女士也很善良得體,雖然不多話,感覺她也在理性處理突發的陌生友誼。我們同時注意到交談內容不涉及個人資訊及政治立場,單單對焦在目前生活環境的各種離奇狀態。
終於到了登機時間,我也藉故先行離去,互道幸會。
當我在飛機上尋找座位時,看到了遠處那位女士坐在窗邊,正猶豫經過時要不要打聲招呼,沒想到的是,其實我的座位是在她的旁邊。
她也相當震驚這種巧合,但從彼此的微笑中感覺兩人都很開心,原來我們還有十幾個小時的時間可以繼續交談。不過,我們都各自看電影或閉眼休息,偶然會說幾句話。我相信我們兩人應該都不是很容易在旅途中和陌生人交朋友,因為對有些人來說,這需要天生的勇氣。
當我們在桃園機場一起等行李時,已經可以談笑風生了。當我拿到行李準備要離去時,我們互道珍重,並互相說了自己的名字。我熱情的說,希望會再相逢,她也笑著說,我也希望。
畢竟人生何處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