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書消失那天仍懷念過敏和灰塵。」
這是我在陳珊妮的《如同悲傷被下載了兩次》裡,最喜歡的一句,算是生得其時嗎?總覺得自己正好趕在網路世界突飛猛進的時代成長起來,我有過親手寫信,貼上郵票後寄給朋友的年紀;也有在螢幕上敲打,透過手機和朋友吵架,或著安慰彼此,互相和解的年紀。
兩種截然不同的聯絡方式,都只為了宣洩一些私密的情緒——個人的、敏感的、微不足道的心思,甚至對於生活的百無聊賴,對許久未見朋友的喜愛。所以明白有人對手寫溫度的眷戀,一點點個人的堅持,就像我讀大學以後,再不寫下任何簡體字。
看著現在紅遍各地的吉伊卡哇,短小的頭身,角色有兔子、貓咪以及松鼠……,走起路咚咚咚地。想起小時候,表姐曾送了我一隻喚作「嘰哩呱啦」的玩偶(一藍一紅的組合),一樣圓潤的四肢、日系大眼、橫躺臉上的3字嘴,以前在好學生文具店裡,偶爾能夠看見它們的系列週邊。我桌上還擺著一只它的天藍色馬克杯呢!
也記得有個叫凱西的人,出了一本名為《勇氣之書》的圖文作品,簡單的線條,略嫌歪斜飛揚的字體,應當是如今文青手寫字最早的起源。所謂懷念、復古的情感可能便是這樣,看著如今網路上瘋傳的迷因,時尚或者學生們的無病呻吟,突然就想起更早以前,早在我們涉世未深之際,這些東西就已經在那裡了。
像沉在箱底,多年不見天日的舊衣服,領子泛黃、衣擺生班,朦朧間,彷彿還能憶起它穿在身上的模樣,不過時間已經過去了。身材變了、品味變了,得騰出空間,放些更新、更符合潮流的東西進去啊。情感說來說去,總還是那些,只是脫胎成新的容器承載,換湯不換藥。
這幾日因錄取新工作,忙著開戶頭、做體檢、拍大頭照,總之東奔西跑,蒐集各種報到需要的資料。開戶那天,抓了下午兩點左右,搭車去離家最近的銀行,誰知一踏進門,熱心的保全立刻道:「現在前面還排了四個人,這樣你會等很久。還是你要來旁邊辦數位帳戶?」
說完,三兩下就帶我到一邊的候位區,掃了條碼,坐著開始在手機裡填寫資料(現在想來,那或許只是銀行推動數位帳戶的一種手段吧)。若早知道能辦數位帳戶,我又何必特地出門,在銀行裡瞎耗呢?心裡雖然念著,卻為省去等待的時間,仍是乖乖送出申請,回家等著銀行捎來開戶通知。不禁好奇,既然都能線上開戶了,那前頭等著的四個人,為什麼堅持臨櫃辦理呢?
也許他們的帳號忘記密碼,被鎖了起來,只好摸摸鼻子來銀行一趟;或單純享受手裡握有銀行存簿的踏實感,喜歡在合約上,用刻下名字的印章留下朱痕的暢快。到底還是有些事情,沒辦法透過網路銀行就能圓滿解決的吧。
隔天晚上,我打電話到公司確認報到事宜,公司的前輩順道問起我怎麼還沒到銀行開戶(照理說,銀行應該要和他們聯繫,確認我真的有被錄取才是)。
「喔,可能是因為我辦數位帳戶的關係。」,我隨口一答,只聽見電話那頭,前輩的語氣裡帶了點無奈的好笑:「你們年輕人現在吼——」接著又帶往別的話題。
掛掉電話以後,我尋思問題總不該在自己身上,真是數位帳戶的緣故嗎?所以銀行才沒打去公司確認?或者負責的專員偷懶,單單只和我對過資料,之後就讓申請通過了呢?還是做法、是時代的差異呢?
對公司而言,需要二次確認的事情,轉到我這兒,卻只是動動指頭填資料,一通電話就能被了結。數位時代自然有其便利,但傳統的方法,也有不失效率行事的謹慎妥貼,這大概也是「老派」一詞,近年來如此爛大街的原因——那種逐漸消失在科技裡的沉穩浪漫。
所以喜歡閱讀,儘管近年已經很少買書。可翻頁時,那細小的摩挲,讓紙張劃過指尖,在上頭留下了脆弱與鋒利;或以拇指迅速撫過書頁,點錢一般,發出唰啦唰啦的聲響(有點像我們這些外行人,看見一架鋼琴時會做出的舉動,假如你明白我的意思),然後,就從書裡飄出淡淡的墨水味。這些與書之間發生的互動,那麼繾綣,那麼炙手可熱、無法自拔。
也著迷於圖書館的氣息,圖書館是種什麼味道呢?像太陽曬過的棉被、經年釀造的美酒、摸久的油亮皮革,是年歲留下的痕跡,每間圖書館大同小異。泛黃的書衣外頭,撕裂處貼上透明膠布,散發著被紫外線燈箱消毒後的灰塵味。我總喜歡看書看到一半,不論新舊,湊近鼻子,深深吸一口,我的書癖。
那是科技也無法解決的問題,時而盯著手機螢幕中的閱讀器廣告:俐落的圓角、輕薄的重量,看上去永遠白色或者黑色的霧面外殼,我說,再大的儲存空間,永遠不及一本書捧在手中的心滿意足,視覺、觸覺、嗅覺的三重享受。
選擇做半新半舊的人,週末,和朋友餐敘結束,用行動支付分著彼此的帳,倒也別忘了在陽光明媚的下午,往手裡的書,嵌入一片精緻可愛的書籤,站起來伸個懶腰。偶爾覺得生活很累的時候,不如好好翻一本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