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軍是普通的唐狗,黃色的毛髮,眼下至嘴巴呈黑色。香港這般樣貌的狗數以千計,三軍只是其中一隻。
自牠懂事開始,三軍便是狗群地位最低下的,姊姊欺負牠;同胞的兄弟欺負牠;連鄰居養的狗也欺負牠。趴下求饒,是牠的常態。幸好,牠的母親偶爾會憐憫牠,給予牠一些憐愛,替牠舔舔毛髮。
三軍只有四個月大就開始送我回家,每逢走到牠家門前,牠便搖著尾巴迎接我,然後跟隨我的腳步送我回家,以保鑣的工作換取不多的食物,偶爾牠會迎面撲來,在我的外套衣服留下泥黃色的腳印。到達我的家後,牠會在門外等待約一至兩小時,我會把貓咪吃剩的貓糧、罐頭、雞肉,送到牠和其他狗的面前。
這只是微薄的恩惠,但牠們總是吃得津津有味。每天離開前,再倒出三分之一包的狗糧,確保蹭飯的狗子至少能吃飽。
在三軍兩歲的時候,牠由女孩子轉變為女性,牠懷孕了。那時候村民為了大軍和二軍的事忽略了牠,稍不留神,牠竟然成為了母親,而當我們發現時,牠已經將近臨盆,為牠預約的絕育手術只好押後。
那時候大軍和三軍已經不在,三軍不願回去自己的家,牠選擇放棄那個連一口狗糧都沒有餵過牠的主人,選擇待在我家裡養胎。我沒有什麼能給牠的,一張毯子、一盆狗糧、一盆水和偶爾的撫摸,已經是牠的全部。
2020年11月24日,牠誕下了八隻狗寶寶,是牠第一次與最後一次的生產。
第一次當母親,三軍多了一些母性,整整兩天沒有離開過寶寶,連開門讓牠上廁所和散步也不要,只在我回家時出來迎接,然後繼續陪著寶寶。大部分母狗生產後會為了保護孩子而變兇,但三軍沒有,牠依然被人撫摸,也允許我們撫摸牠的孩子。連我父母也說,牠是懂人性的狗。
只可惜,牠的主人是沒有人性的。
大軍、二軍和三軍的離去,使三軍的主人想要狗寶寶接替牠們的工作,即使他家中還有兩隻狗。他也不客氣,想要八隻寶寶中唯二的兩日個男生。
我拒絕了,說早已跟義工商量好,所有狗寶寶滿月後會由機構接手,也會安排狗媽媽絕育。我知道他沒有死心,甚至在我出門後偷偷來看狗寶寶數次,只是被其他鄰居發現,罵回去了。
怕夜長夢多,義工在狗寶寶滿月後便把牠們接走,由暫托家庭照顧及教育,當晚的三軍,哭了一個晚上,也換不回牠的孩子。
三天後,三軍消失了,無聲無息,整條村子的居民也不知牠去哪了。距離機構安排的絕育手術,只剩四天。我找了幾天,都沒有看到牠的蹤影,只好與機構溝通,將三軍絕育的機會讓給另一隻母狗,只好當作牠失蹤或死亡了。
一星期後回家的路上,我看到那不告而別的身影,牠興奮地向我撲來,我注意到牠前手有被剃毛的痕跡,還有那缺了一角的右耳,那刻便知道,牠已經完成了絕育。
牠熟悉地進到家門,窩在我鋪到地上的毯子,不聲不吭地看著我,沒有再找牠的孩子,只是盯著我,彷彿在說:「我回來了。」
只是沒有了孩子,三軍再也不願待在我家,寧可把門撞破也要逃出去,牠也沒有回到原本的家,牠和其他狗子佔據了我家的屋頂,附近的一處山頭,這便是牠們的天地。
每天吃飯的時間牠們會一起出現,離開的時候會蹭蹭我的手,回家時在路上看到會向我撲過來,受傷了會滴著血來找我們治療,只是牠不再願意擁有家了。 牠相信人的善意,只是不再完全信任人。